2024 年 04 月 20 日
廖元豪

社運的夢醒時分

社會運動在台灣是否已走到窮途末路?

綠黨在本次立委大選全軍覆沒,意味著「社運參政」此路不通。而單一選區制度,使得形象、輿論評價,甚至政黨紀律,都不若「經營選區」來得重要。如果將來行政與立法部門同為國民黨掌握,那麼社運團體更難藉由藍綠對抗對雙方施壓。更別說多年來大家早就看穿的事實:以往看似對社運友好的民進黨,執政後愈來愈像從前的國民黨重商媚俗。

這些趨勢讓一些社運人士大嘆時不我與。然而,社會運動的本質,不就是要挑戰既有的政治社會主流,甚至試圖轉化整個體制嗎?無論是環保運動、性權運動、原住民族自治運動、教育公共化運動、移民移工人權運動…,不都是把體制當作衝撞的對象嗎?如果挑戰體制是社運的本務,那為什麼「沒有進入體制」或「未受政客青睞」會是個問題?任何一個社會運動,如果那麼真的為主流所寵愛,還能叫做社運嗎?

我認為,會有「社運衰敗」的擔憂,其實主要是因為這十年來的政治局勢,讓某些人誤以為找到「捷徑」:「前社運人士」紛紛入閣、當立委,或擔任行政機關分配資源的各種「委員」,所以自得自滿甚至開始鄙視街頭的、工廠的、校園的各種基層工作。也因為有些政黨與政客,為了鬥爭而工具性的借用社運團體打擊對手,部分社運者竟然錯把政黨政客當真正的「朋友」。再加上媒體開放帶來的割喉競爭,「上電視」及「明天報紙報導幾則」常常變成社運團體計算「業績」的標準。

這些「假」捷徑不僅讓部分人士因「被收編」而津津自得,有時甚至轉移了社運團體該做的紮根工作:既然可以進入政府體制,可以在媒體上曝光,或至少可以找到立委代言,那何必辛苦地搞在地組織、基層教育,或是街頭抗議?

然而,去掉了一步一腳印的紮根工作,那社會運動還剩下什麼?要迅速有效,那靠政黨政治與選舉民主就好了!在社會基層未曾真正自省並轉變之前,硬是透過國家機器由上而下地推動政策,那跟社運所反抗的強權暴力其實沒啥差別。

這當然不是說,社運不能與政黨或政客交易。弱勢掙扎的運動,必須窮盡一切可能的手段,並且靈活地運用戰術。但是個別議題的交易、合作是一回事,徹底的被收編而成為「政黨/政客最忠誠的朋友」則完全不同。政黨的基本目標是要執政,政客的夢想則是當選。相對的,社運不是為了執政或連任,而有自主目標。例如,環保運動的目標是要追求環境價值,管他那個政黨執政!民進黨以往口頭上支持環保,可以成為環保運動的助力,那自然合作無妨;但如果民進黨膽敢轉向,那環保運動者就應該翻臉不認人,把民進黨當作敵人而不緬懷昔日戀情。

社運團體沒必要怨嘆被政客「出賣」,因為政客與商人一樣,對於不值錢的商品,當然要趕緊脫手!社運團體該做的,是跟政客商人一樣精明奸巧,凡是沒有利用價值(甚或有害)的政治勢力,我們就該毅然甩開,甚至翻臉成仇!反抗體制的社運,本來就不可能與政客有「山盟海誓」或「蜜月期」。

政客的「背叛」,以及「捷徑」的消失,或許反能讓一些走岔了的社運者回到基層,撿回原來的苦行熱情,持續進行在地組織與抗爭。一步步改變人心與結構後,台灣人才能知道,原來我們還有不同的「政治」模式,在藍綠二分以外,仍有無限願景。至於立委誰當、總統大位誰屬,那就讓政客去頭痛吧。

廖元豪/中國時報時論廣場 2008.02.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