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我們為何用野百合
◎陳永龍  2004.04.09 中國時報 

總統大選後政爭紛亂,當泛藍/反綠群眾的抗爭溫度退卻後,號稱「重現野百合」的學生絕食靜坐,便成為媒體新的焦點。但這個議題彷彿再次在擁藍/擁綠間被閹割,淹沒了另種聲音的可能!筆者不幸甫取得博士學位,喪失「學生」身份,無法加入學生絕食靜坐陣營;只能就當年投身野百合學運的經驗,提出不同於「學運明星」的閱讀,也盼社會大眾能祛除對野百合的浪漫想像迷思。 

不論當年野百合學運或今日學生絕食靜坐,政權黨羽集團的抹黑、試圖減損「社會運動」正當性,從非偶然;政權及其信徒們對社運加以分化的做法,便是找出「帶頭大哥」並予以抹上色彩!但這顯然忽略廣場不是隻由「發起人」構成,還有其他參與的學生和群眾;廣場內部鬥爭、交流、角力的「實質民主」過程,才是能否營造出不同於十四年前野百合的新世代、是否可共繪「彩色」年華的關鍵。而非由學者專家或領導學生自作主張,就以為可以將集體要求據為己有。 

當年野百合學運,我們在「所內民主」的罷課決定之後,以「臺大城鄉所學生會」名義集體加入「憤怒之愛」行列,到學運的廣場上課。筆者參與在廣場的幕僚作業中,透過內部「實質民主」過程,我與十幾位來自不同學科專長的學生們,徹夜討論如何創造一個精神象徵,來作為該次學運的集體表徵?當時一些受西方美術教育的學生主張用抽像圖騰,但最後採用具象圖騰並使「野百合」意念勝出,是因為它在論述上可象徵臺灣新生代的生命力與純潔。 

臺灣百合是原生種植物,分佈自海邊到高山地區都可見到,是本土生命力的重要指標;而它的花朵在臺灣原住民中,更是魯凱族人貞節(女性)、英勇(男性)的象徵。我們認為這種立基在本土生態與文化的生命力與美德,值得作為該次學運學習的精神;並以野百合的純潔和堅韌,凸顯當下政治的黑暗與醜陋。我們同時也認為野百合意象不是哪個人的睿智,而是集體產物;所以當時拒絕向媒體透露是誰最先主張用野百合的意念。 

但這樣的純情與理想,被「學運明星」打了個大耳光!當時令許多人感到錯愕與挫折的是,當廣場「形式民主」決策圈的「代表人」與聲援學生的教授們,居然未經全場討論,便決定到總統府接受李登輝的召見;集全臺灣上萬學生期待「人民民主」的學運,旋即在「上級領導們」「蒙上恩召」後光彩閃人。在此狀況下,筆者與現場「被背叛」的研究生及學生、群眾們,無暇思考學運未竟之志,只有重新編組與善後,努力請來二十幾車次的中型貨車,把廣場垃圾與支援物資清運完畢;不為什麼,只因為不願留下垃圾與髒亂,讓社會對學運有所期待的人們失望。 

原生的「野百合」,貞潔、英勇的野百合,立基在本土生態與文化生命力的野百合,不應在現實政治的鬥爭中被踐踏、被犧牲。十四年前的野百合學運,絕非這些媒體寵兒與菁英所創建;而是一個個在場的、真實的群眾,一個個活生生的學生們「用身體佔領公共空間」所支撐出來的。其中參與的人們,無不在真實情境中遭逢身心疲累和「鎮暴」威嚇的恐懼,並在「廣場內部實質民主」中自省,相濡以沫地打氣慰藉。但這些「無名」的群眾總不被看見;一如六四天安門大家只記得柴玲、王丹、吾爾開希,卻忘記那以身軀擋住坦克車和機關槍來保衛學生的無名群眾。 

當媒體找尋當年學運名人評論此次絕食靜坐,當學者專家詮釋評論兩次事件的異同,爭論是否重現與繼承了「野百合」精神?而當羅文嘉對媒體說阿扁即將接見絕食靜坐學生,再次提醒我們警醒的卻是:究竟「野百合」與此次絕食靜坐,是作為許多人藉由「佔據這個集體產物」光環並「蒙主召見」、增加媒體曝光率,以替個人未來進入「政權」和仕途鋪路?或者更應該是關懷社會正義、環境正義,並落實永不妥協、堅持「人民民主」的精神呢? 

歷史總不斷重演;但當年「野百合」的精神,並不會因為被政客們剽竊與佔據就消失。無名的群眾依舊隱身其中,不斷警醒自我、堅持批判改革,更不會因為是否被叫做「野百合」而讓自我的生命力枯萎!(作者為多樣生態文化工作室負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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