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不化妝,干男人底事?:女性的化妝策略

【這是1990年5月7日在《中國時報》文化觀察版發表的文章,收入《為什麼他們不告訴妳:性政治入門》,台北:方智,1990年,160-162頁。本文之pdf檔提供於此】

一個女人化粧或不化粧究竟意味著什麼?

在西方工商社會中,女性化粧是件稀鬆平常的事,從職業婦女到女學生到家庭主婦,都視化粧為日常生活的一部分,而且化粧是母女之間共同的遺產,女孩一到12歲左右,便由母親領著去購買自己能用得著的化粧品,並由母親或美容師教導如何打扮自己。

但是在台灣,社會文化不同,一般人對女性化粧的看法傾向兩極化:真正的好女人不必粧扮自己,內在美會自動顯現於外,刻意打扮自己的女人則被視為不誠懇、不正經、或風騷。近年來,職業女性增多,化粧與否的問題也開始複雜化,有許多人宣稱,女人化粧就和男人刮鬍子一樣,是一種禮貌,一種專業化精神的外在表現,並不牽涉到價值判斷。

一般女性主義者對化粧的看法是:化粧是女性的物化,它企圖使女性向商品化的趨勢低頭,以打扮自己,成為男人凝視的目標(object of male gaze and male desire),因此更加深女性的壓迫。

這個說法固然有其道理,但是這個單一的觀點也掩蓋了另一個重要的事實:化粧不一定是順從父權意理,不化粧也不一定是對抗父權意理。

首先,在西方社會的例子中我們比較清楚地看見商品化和女性物化之間的密切關係,但是在台灣社會中,這個密切關係卻有變數。說得明白點,在台灣這麼一個還「崇拜處女」的環境裡,不但化粧的女性會變成男性覬覦的目標(「她看來很好上手,而且不必負責」),就連不化粧的女性也正正配合了男性的價值觀(「這種清純的女性才是做太太的好材料」)。換句話說,有沒有商品化都可能造成女性物化,而且有許多女人刻意保持清純形象,正是為了與另外一些女人有別,才好投某些男人之所好。在這種狀況之下,即使不化粧也未必是向父權挑戰。

另外,有些女性主義者,以清教徒式的嚴謹道德觀來對抗父權,而這種嚴謹的起碼表現便是「素白的臉」。可是,和素白的臉相連的卻還有禁慾、刻板、不茍言笑等等拒斥性的態度及行為。問題是,這種嚴謹的道德觀恰恰為父權意識形態服務,不但控制了女人對自己身體和性的主權,更以此來衡量女性在婚姻價碼上的高低。嚴謹道德觀的中產特性更抹煞了女性團體中因階段、年齡、職業、喜好而來的差異性。從這個角度來看,「素白的臉」所預設的價值觀不但沒有抗拒父權意理,反而壓抑了女性。

女性化粧與否的例子讓我們看見,抽象原則式的、單一價值觀的策略,不一定能在此複雜的、常常具有各種矛盾性的環境中達成預期效果,唯有落實在具體的抗爭對象及場合中,才能設定此時此地最有效的女性策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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