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春蕤反性騷擾言論的成形過程記錄

【在這裡呈現的是1994年5月22日「女人連線反性騷擾大遊行」舉行之前何春蕤在一些公開動員活動裡的發言大綱,當時的手寫稿掃描檔放在附檔中。它們不但記錄了每次發言的具體脈絡時機,也呈現了她反性騷擾言論的逐步開展。以下包含一連串三場不同脈絡的發言】

 

5月9日何春蕤參與在中央大學的「女人連線反性騷擾大遊行」動員座談,眾多同行女性主義者都在場聆聽。當時中大校園裡有建築工程在進行,校方發出警告,要女生小心外籍勞工,在明顯的歧視言論中反而造成了恐慌及被迫害妄想。同時,何春蕤注意到媒體上的反性騷擾論述逐漸趨向呼籲管制校園情慾,因此她在這個座談活動中明確呼籲,需要釐清並限縮反性騷擾論述的方向。後來5月13日動員座談會移師台大校門口舉辦時張小虹也呼應了類似觀點,參見附檔新聞報導。 

【5月9日發言大綱】

這次由於師大女生遭到教授性騷擾的案子浮上台面,民眾嘩然,對女性遭到性騷擾的現象產生很大的關切,是我們女性團體推動反性騷擾的運動契機。

但是我們也注意到,這樣的反性騷擾義憤極有可能和另外一些保守的、反性的動力相連,好像女人應該檢點言行或者收斂情慾,才能免於被騷擾。因此在我們反性騷擾的運動過程中應該釐清以下三點基本立場:

  1. 反性騷擾/暴力,不是反「性」,而是反「騷擾」/暴力。性本來便已經過分壓抑,過分隱諱,而且女人受害最深。
  2. 反性騷擾/暴力,不是反「男人」,而是反對男人以「違反主體意願」(不問女人意願、不管女人感受)的方式對待女人。女人開發情慾,男人也要發展情慾,因為男人的情慾模式對男人而言也是限制,我們要求男人在平等的立足點上對待女人。
  3. 反性騷擾不是要求規範師道尊嚴,而是要改變校園權力結構。師道尊嚴導致壓抑的道學臉孔以維持老師的尊嚴,也強化知識與權力的掛鉤。學生是校園人力的最大宗,也有人權,總統都要職選了,校園民主何時落實?

校園性騷擾有雙重壓力:性別與師生兩條軸線交錯,老師拿生殺大權,男老師可以用權力壓迫女生,也同樣用權力壓男生。男生應該看到要和女學生站同一邊來爭取更大的力量。

眼前有校園倫理危機?

不,危機正是轉機。死掉的是不平等權力下的順從和屈辱,活下去的是平等互動中的尊重與協商。

 

5月18日何春蕤參與在文化大學舉辦的動員座談。由於2月也剛好發生文化大學美術系學生秦政德因和同學發起成立「藝術法西斯」畫會,提倡自由獨立的創作精神卻成了系主任整肅的對象,何春蕤於是以「性壓抑/藝術法西斯vs.性自由/創作自由」為主題,串連到反性騷擾議題,作為新的發言內容:

【5月18日發言大綱】

性騷擾/性暴力最大的特色便是受害人不大敢說。談情慾時還有人問問題,談騷擾時大家便都無語。

「大野狼」文宣叫女性自保,說只要你不招惹人,不給人機會,就沒事。可是性騷擾是一種壓抑,對性、對人格的壓抑,使人的慾望、好奇、沈澱到暗處。情慾不開放,交往不自由。性騷擾是性壓抑的結果,也是性壓抑的一種形式。

我們受的騷擾不是只在校園,而是自小生活裡都有。校園性騷擾的凸顯是因為我們對校園還存有極為純淨的幻想,因為此一幻想破滅而氣憤填膺。教師對學生的性騷擾,事實上暴露了校園的真正面目。我們要做的,不是回復校園清純,因為校園從來就不是清純的。

可是性騷擾並不因著女人自保或規範教師而消除。因為女人的、學生的若是位置沒有改變,因此反性騷擾運動要串連三種大的運動:

1.女權運動:改變性別不平等關係

2.情慾解放運動:了解自身情慾才知性騷擾

3.校園民主化運動:切斷階層差異的複製

 

5月20日何春蕤參加在高雄中山大學舉辦的動員座談。後來5月22日大遊行當天何春蕤在指揮車上那個著名的「我要性高潮」發言在這場座談裡已經呈現了思想雛形:

【5月20日發言大綱】

性騷擾事件凸顯了一些我們一直視而未見之事--性壓抑的社會才會使得男人有太多怨恨不滿,用強暴、偷襲來達到可憐的有限滿足。男女不平權的社會才使得女人在意志被違背、身體被侵犯之時還默默承受,還自怨自責,而這種反應更使得男人的快感模式穩固,使女人恐懼退縮。長幼、高下的不平等權力,使得下面的人不知如何抗拒上面人的壓迫,連反擊都帶著罪惡感。

1.扭曲的社會才會產生扭曲的快感模式。用偷襲、騷擾、強暴來得到滿足。這是情慾文化的貧瘠。

2.但是這個扭曲的快感模式同時也勾聯了社會中的不平等關係,由強者向弱者施展。最近師範大學、中正大學的老師性騷擾學生事件才揭開了校園真面目。性騷擾及暴力是壓抑的社會的結果,也是它持續下去的形式之一。

3.如果說男人的情慾文化貧瘠,那麼女人的就更慘,顧慮更多,恐懼更多。

4.豬狼之說,是男人人格結構的一部份,是性壓抑和兩性不平等社會的自然產品。女人的反應不應該是拒斥豬狼而已,而是告訴男人,少來豬狼那套,我們要的是平等下的全面互動。

因此,要追求兩性平權,師生平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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