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可不可以好色?

(這是1995年5月7日我在《聯合報》男男女女版發表的文章)

聽到這種問題的時候,我真的覺得很悲哀。

它使我想起過去聽到的另一類問題:女人可不可以求學?女人可不可以努力事業?女人可不可以不結婚?女人可不可以做總統?

這些問題顯示:女人的人生選擇一向就因為她的性別而受到限制和歧視。一般人可以努力的許多人生道路,女人都不能走,還要靠著一些離經叛道的女人衝剌才開闢了更多空間出來。讓我們來看看,在我們這個性別歧視的社會裡,女人如果好色,會有什底下場?

如果她對性的事情有高度興趣,常常找尋色情材科,主動和朋友談情說欲,欲火發動的看周圍的男人女人,大家會把她當成花癡,認為她有毛病而避之如蛇蠍。

如果她對男伴既主動又熱情,喜歡玩各種花樣,在性活動中扮演各種遊戲,那麼她往往遭到到貞潔猜忌,男伴會懷疑她是不是經驗很多?是不是有別的男人?是不是天性「淫蕩」……。

一個好色的女人是個情欲美食主義者,是個魄力十足的豪爽女人,她總是在找尋更好品質的情欲經驗,更平等互動的情欲對手,更激情熱烈的情欲模式,而且和美食主義者一樣,她絕不會在找到一家可口的餐廳或做出一道可口的好菜之後,就不再找別的美食所在,就不再發展別的可口佳肴。相反的,她總會繼續不斷的開拓情欲美食的領城,向前人未走過的情欲模是挺進。而正因為她這種大無畏的執著,這種女人也會被眾人施以白眼,加以排斥,用各種謠言黑話來打壓她。

由此可見,好色的女人在我們的文化中一向就有,只是她們一向承受了各種鄙夷、排擠、壓迫、放逐。 換句話說,大部分女人看起來不好色,不是天性如此,而是看了太多好色女人壓迫的下場,而自我壓抑。

如果我們了解女人可不可以好色是個人權正義的問題,那麼我們就應該伸張人權,伸張正義,多方鼓勵,多方培養,讓好色也成為女人的人生選擇。

你或許還是遲疑,你覺得女人可以愛好讀書,愛好寫作,愛好事業,愛好獨身。但是愛好情慾?你覺得仍是有點不妥?

這是因為我們的文化是個蔑視情欲、蔑視性的文化。我們的文化總以負面的、消極的、醜化的方式來看待和性相關的一切事物,所以才覺得什麼愛好都可以,就是不能正面積極的研究營造情欲。

當然這種蔑視情欲的態度中還包含了對女性的歧視。因為,無論我們的文化多麼反對好色,反對縱情享受性,在現在我們性別不平等的社會中,男人還是能爽的,男人還是能好色的,而且他們的好色還是可以單向的掠奪女人的身體。

這麼一來,我們就看得更清楚了︰女人不被鼓勵去好色,是對女人的一種雙重壓抑。它不但不讓女人發展更多的人生選擇,更把女人放在一個任意讓男人在她們身上好色,在她身上好色的女人無罪大部分女人看起來不好色,是因有好色的女人總是被鄙夷,排擠,壓迫那麼,女人可不可以好色?好色有罪嗎?如果你認同這是個人權正義的問題,請你一起支持她,讓好色也成為女人的人生選擇。

面對這種雙重的壓迫,女人唯一的對策是集體反叛。我們要發展好色,創造一個以女性情欲需求為主要目標的女性好色文化,我們需要更多的女人彼此交換情欲資訊,談論情欲經驗,創造情欲材料,讓情欲成為女人的日常活動,讓性成為女人人生樂趣來源。

如果你不好色,或者不想好色,沒關係!請你支持好色的女人,不再用鄙夷、仇視、嫉妒的眼光看她們,你不要再助紂為虐的打壓她們。相反的,你要用佩服、仰慕的眼神,用肯定支持的語調,告訴她們:女人當然可以好色,好色的女人是為我們開疆闢土的女人。

如果過去女人好色,就會被社會(也就是你我)打壓,變成烈士,現在讓我們女人來疼惜女人,捍衛好色女人的權益。我們不要好色女人做性別歧視之下的烈士;我們要好色女人做我們追求男女平權的女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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