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別的歧視與焦慮

【這是1997年6月20日環球電視台馮賢賢主持的「狗吠火車」節目中何春蕤的發言稿】

  • 教學態度與教材的性別歧視:對性/性別偏差行為的處理,老師的身教榜樣勝過一切

大家以為「教育」是要特別開一門課,規劃兩小時,準備專業教材才叫做教育。可是事實上,校園中對所謂偏差行為的反應和處理最直接的進行了性別教育和性教育。

說真的,學校中的師生互動往往事最具性別歧視和成見的事。像校園中並不是沒有豪放開朗強悍勇猛的女生,但是她們通常在學校中都飽受同學的排擠和老師的責備。我可以理解同儕間的壓力,但是老師還在上面雪上加霜,就令人費解了。我們不是都相信學生各有所長,各有所能,老師應該扶持她們適性發展嗎?怎麼到了性別角色就要求她們全部都要擺出女性的賢淑形象了呢?男生之間有時會進行男性之間的競爭和彼此打壓的活動,這個時候表現得軟弱的男生也常會遭到同儕的嘲弄,而老師還在一旁助陣,要受壓的學生大丈夫有淚不輕彈,挺起腰骨來,像個男生一點。打球或者搬重物的時候一定先找男生,分作業的時候一定找女生,這些做法都在鞏固性別成見和性別角色,而且因為是在日常生活中進行,因此影響比教科書更是深遠。

還有,像學生對同性異性表達善意和愛意時,這本來是一個很重要的操練機會,讓年輕孩子們在互動中慢慢學習相處和表達的藝術,大家都知道愛是一種需要培養和練習的能力,可是老師和家長一看到愛苗滋長就都緊張的立刻撲殺,而且往往是用最粗暴的羞辱的方式撲殺(像是公佈情書、約談家長、嚴密監控、禁止來往、記過警告、換班轉校等全面圍堵的方法)。

成人們當然會說他們是擔心孩子們會痴心癡情,衝動固執的使戀情發展成有害學業的事情,可是我也常常在想,孩子們為什麼會對情感的事發展成死心眼的呢?成人的答案總是:他們人格不成熟,情感太衝動。我倒覺得,真正的問題事這個文化太強調愛情上面的貞節觀念,以致於孩子們很早就被過度灌輸了「真愛」的可貴和堅持,以致於他們跳不出這種思考,當然會死心眼。要是成人一開始就很開明的看待感情的事,不但支持孩子們好不容易開始的戀情,也隨時提醒他們變心是平常事,恐怕孩子們也不會一開始就那麼認定對方。

而學生表現騷擾或其他侵害性的行為時,校方和家長要不就是一昧的掩蓋所謂的家醜,要不就是用最傳統保守的觀念來把事情掃到地毯下面(例如強調女生是弱者,男生應該保護弱者;或者要男方用遮羞費之類的具體行動來大事化小)。這些做法中都有很明確的性成見和性別歧視,也很早就灌輸了那種性是買賣,女生的身體是可以用金錢來換取的事,男生要為女生負責,女生都是無助的小綿羊等等觀念。

現在我們要求有新的平權的性別教育,不但是為了性別歧視和性壓抑抹煞了基本人權,更是因為這些措施使得男人女人的人格心裡自小就充滿了壓抑、羞辱、罪惡感、焦慮,這些對孩子們的成長都是絕對的不利的。

  • 訓委會是怎樣推動兩性平等的

教育部一向沒有誠意。婦女團體對性別教育的呼求推了好多年,教育部都冷冷淡淡的。1996年10月我們有一群大學教師女性主義者聯手規劃了一系列為桃園地區中小學教師設計的性別教育研討會,向教育部提出經費申請,只要區區20萬元。申請提出後,11月底剛好遇到彭婉如命案後全國女性一片沸騰,要求改善性別教育。12月15日全國大專女生聯盟到教育部請願,訓委會出面接受,並承諾推動平權的性別教育。但是下午就打電話通知我們「礙於經費,無法補助」。會計年度8月開始,才4個月就沒有了經費嗎?早上才答應學生要支持平權教育,下午就說平權教育不能由多年推動兩性平權的女性主義者來進行,這又是什麼誠意?更何況,那些沒有兩性平權意識的公共衛生系統人士申請經費時,訓委會就百萬百萬的給,這又是什麼道理呢?

後來,我們的性別教育研討會是在桃園地方政府的支援之下完成的。說真的,這件事情讓我對廢省或凍省的說法都有了保留,因為,要是以後資源和權力更加集中在中央,而決策權力又把持在對推動女性權益冷淡或甚至敵意的人手中,那麼性別教育會是什麼官式文章也就是可以預期的了。教育部對兩性平權教育有什麼誠意,恐怕得拿點具體實質的作為來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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