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港香爐人人愛

【1997年作家李昂以小說〈北港香爐人人插〉影射民進黨文宣部主任陳文茜的個人生活和形象,也引來陳強力撇清,造成軒然大波。眼見民進黨和輿論都對陳文茜當時用例如辣妹團搞宣傳以推動民進黨形象陰柔化的策略有所不滿,何春蕤認為這是一個需要好好談談女性與政治之間關連的時機,因此在1997年9月14日前往台中婦女新知演講時講了以下內容】

大家可能都沒看過小說〈北港香爐人人插〉,它卻引起那麼大的討論,因為——又和女人的性相關。

小說的篇名看來詆毀女人,但是事實上,我覺得非常有洞見,因為它指出了林麗姿的突破性,在她身上看到了女人的巨大可能。

  1. 北港香爐就是有容乃大。厚實的生命可以承載很多男人的身體和生命,還能活得有滋有味。不像一些細頸玻璃花瓶,承載一個男人的身體和生命就已經受不了。
  2. 打破女人身體的賺賠邏輯。不但使用身體得到自己的爽,還賺到政治實力,比起別的好女人,一用就倒楣成一生之痛,強多了。拒絕用性的清純與否來衡量女人的生命。
  3. 突破性與政治的必然隔絕。過去從政的女人要不是高官的家屬就是政治受難者的家屬,都擺出禁慾高貴或悽苦悲情的樣子,新的女政客則愈來愈有身體(像陳文茜有肩膀、乳溝、腳趾),愈來愈有看頭(璩美鳳/鄭麗文/洪秀柱/秦慧珠都在改變中),愈來愈會玩媒體。以自在論,林麗姿則是其中最高段的。

陳文茜的反應是「女人何苦為難女人」,只談女人從政所受的打擊,這當然有她的現實性。民進黨對陳文茜搞政治的方式很感冒,是因為他們自己放不下身段來,他們只會玩上一個階段的苦情政治、男性政治,反而沒法理解不一樣情感內涵的政治策略。但是陳文茜把辯論放到個人層次,暗箭回殺作者李昂,我覺得這也是個政治錯誤。個人行事風格不一樣就不一樣嘛!不必刻意撇清。還好後來陳文茜改口,不再撇清自己的人生,只要求隱私權,但仍不如林麗姿自在。

婦女團體則上綱上線,立刻說這又是父權抹黑女性政客的手法。意思就是說,女人其實不是而且也不會用她的身體爭取政治權力,而是憑真本事。可是婦運同時又想守住情慾自主的線,於是只好說隱私權為重。有趣的是,婦女團體接著立刻問,如果從政女性不用性,不用身體,能不能受到公平的對待?意思就是說,女人和女人之間的競爭有高下之別,那些用身體的女人是佔了便宜,不用身體的女人因為「憑著真本事」,反而會吃虧。這就像「豪爽女人」之說問世後,很多女性主義者擔心操弄自己身體的女人佔了便宜一樣:矛頭不再是向男人爭取政治空間,而是好女對壞女,醜女對色女的內部競爭了。

其實她們真正擔心的是色女林麗姿破壞一對一的市場規律。經過數年的努力,婦女團體對「插」比較可以接受了——性嘛!必然會有,情慾自主嘛!但是遇上了「人人」,就感冒了,因為搞不好會被「我的」那一個男人插到,搶了我的飯票。這也是婦運對通姦除罪、性工作除罪一直沒法全心支持的重要因素。

「一對一」關係的鐵律事實上是數千年來傷害女人最深的一個鐵律。男人從不受此律限制,但是女人卻要在此貞操情結下過一生。這裡的害處是:一對一的市場從來就不是由女人來設定遊戲規則,女人沒有真正的擇偶換伴權。因為只有「一」,女人依此要小心,要守身如玉,如有失閃,就無地容身,永不翻身,結果人格心理的發展都受限,而且還要焦慮終身,擔心這「一」跑掉,於是恨所有會影響這個關係的女人,全面敵意以待。像這樣的惡劣情勢,我們女人還要忍受到什麼時候?

婦女團體的反應顯示尚未脫去這個對貞操、對道德的執著。林麗姿的出現則顯示,我們可以透過支持她打開格局,透過欣賞愛慕北港香爐,來掙脫貞操情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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