復古之風與社會看守

郭惠芯

佛教、基督宗教代表以極快的速度召開記者會,提出「生命神聖」的論述,回應內政部長余政憲簡化人道闡述的政府版「墮胎宣言」;婦女團體公開抨擊性/別研究室未負起管制連結網站的社會責任,直指學術單位放任資訊縱肆,給兒童青少年帶來污染源。這種對生命品質與學術自由、網路言論權等主流呼聲提出批判,實在充滿道德勇氣,適當回應了近幾年來隱隱騷動的「復古風」。

首先必須先澄清的是:沒有人認為舊時代全然充滿好東西,我並不支持「言必稱堯舜」、「信而好古」「文必稱三代」的歷史觀。但卻認為,在不讓歷史重演而指出過去的錯誤的同時,不能毫無檢擇地清掃掉過去的文化榮光;一個社會必須努力維護某些不能輕易棄守的價值傳承,一些普世的基礎德行,以作為一般人應對世界、安身立命的基礎視框。

當我們的學術精英理直氣壯地說「我們只提供既成事實的資訊,如何應用或處理資訊則是個人的事」;政府官員輕易把「優生」法條作為解決社會難題的大刀;面對國際爭端,只能選邊站支持戰爭的執政當局,把充滿暴力偏見的語言隨意加諸他人身上還自詡為深具個人風格的立法諸公,集體行賄受賄還振振有詞的議會……,這些現象讓我們懷疑自己是否正活在荒謬的鬧劇之中。

我們開始在食衣住行育樂上思念簡靜、溫暖的「美好舊時光」。

於是,聽費玉清風華絕代唱完、看蔡琴情盡夜上海演畢,繼續迎迓楊麗花歌仔戲堂皇登台;再看番薯摻飯盛行、統一柑仔店食品暢銷、鐵路飯盒大賣……,這些全部熱賣的懷舊商品不全然好吃好看好聽,但就是呼喚出了眾多的迴響者;其間除了顯示流行文化商業操作成功之外,是不是還悄悄透露出社會心理正思念著一些好久不見的人事物、一種生活氛圍、一種生命態度?這股懷舊風也許正反應出傳統價值觀重新被檢視的契機。

我的母親年逾七十,她隔不久就會買回一堆蒜頭精、補品或昂貴的健康用品強迫分贈子女。她受過日據時代高等教育,並非毫無識見,也不是老年退化,更非彌補心理或性好Shopping,她清楚知道社會中有金光黨、小偷、搶匪,必須小心提防,才不至於受騙上當,也明白該如何精打細算、節約開銷,以厚植老本。

她之所以會一直聽信賣方說辭,經常買回名實不符令人氣結的偽劣製品,實在是因為心中有一套「陽光辨識系統」。她最常辯護的一句話就是:「天頂日頭光光看,可以讓那麼多人知道,不會是壞東西啦。」,她一直相信不好的事情必定是偷偷摸摸進行的,不可能大落落地廣播周知。

母親一直不能諒解,缺乏管制、公然展示的網路資訊現在正由一些叫做「言論自由」、「呈現真實」、「學術獨立」、「在商言商」的大纛領軍,在白花花的陽光下,理直氣壯、未曾提供目的、意義等架構當背景,大舉媚惑我們的兒童青少年以及眾多心智未成熟的成人,急速朝向無限解放、完全解構的世界奔馳而去。

當進步論者將傳統一元的價值觀打破之後,多元紛陳的世界新奇得令人目不暇給,但無限自由之後,我們發現花團錦簇的思想後花園裡,花粉亂傳、交配無序;這時候,就像期待果陀般,社會需要具備道德勇氣的「衛道之士」發出聲音,積極進入社會論證網絡,提供容人安身安心的普世倫理。

一般百姓因此選擇歡迎楊麗花以及他的忠孝節義故事,讓反覆欺騙的人了解誠信,讓專講個人權利的人知道相對義務,讓人知道溫柔諒解之必要。讓母親用心看守流浪資訊世界、毫無依傍的孩童--這是美好舊勢力的復辟。

(作者為高雄、屏東社區大學生死學講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