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色女人

 

我的变态,我的幸福

何春蕤
中国时报家庭版1997.3.30
收录在《好色女人》

 

我现在愈来愈觉得自己是个变态的女人,而且奇怪的是,愈变态,我反倒愈觉得幸福。

还是少女的时候我就觉得自己一定和别人不太一样。在那个连电视都还没有诞生在台湾的年代,别的同学好象都简简单单的做着少女纯情的美梦,我却饥渴若狂的读着爱情小说、武侠小说、侦探小说、甚至章回小说。我虽然爱读这些小说,但是我并不是什麽文艺少女,说真的,我读它们是因为它们中间有些激情的片段令我心跳脸红,令我莫明其妙的感觉到两腿之间的某种肿胀和抽搐。我也不明白是为什麽,但是我就是喜欢那种呼吸短促的紧张状态,因此我总是在各种小说中搜寻着那种场景。

当然,读着读着,我也会开始另一些在被窝里、在书桌下、在无人的角落进行的自我欢愉活动,我夹着枕头、棉被、手腕、裙角,在愈来愈紧的肿胀中得到最大的快乐。当时我以为只有我一个人才那麽变态色情,十几岁就强迫性的夜夜手淫,于是我自以为背负着只有我一人才有的罪恶重担,羞羞惭惭的独自走上人生。

念高商的时候,我开始对路上注意我的男生羞涩的眉目传情,偶而还会学着小说中的情节和他们在冰果店里啜着柠檬汁聊天。我们并没做什麽,就那麽有一句没一句的搭讪着,但是当我们灼热的对看时,我依稀感觉到两腿间的肿胀。后来我也一直没和他们做过什麽,因为那种灼热已经足够我带回家中进行属於我自己的快乐活动。

发现我喜欢和自己玩,远超过和男人玩,那是结婚以后的事。丈夫也没有过太多身体经验,好象只在当兵的第一年和同袍去嫖过一次妓女,他是个□腆的男人,总是在熄了灯以后摸索着寻找我的躯体。没过两三年,连这种摸索也稀疏起来,在那个时候我才在逐渐冷却的热情中发现,早年就会自给自足是多么好的事情,我从不需要靠丈夫来给我满足。

那几年中,我又开发了另外一种变态。一连生了两胎都是我自己哺乳,每次喂奶就是我的性生活,每当那小小的嘴唇吮着我的奶头时,我就有说不出的快感,倒不是因为什麽伟大的母性,而是那种吸吮似乎直接通到我下体的肿胀,尤其是当他们开始长出小小硬硬的牙龈,时时磨着我的乳房的时候,连他们的咬囓都是那麽铭心刻骨--喂奶真是件性感的事。

孩子念国一的时候,丈夫在一次车祸中去世,我继续孤独的生活,养着孩子,开始有一搭没一搭的上空中大学。听人说寡妇的日子难过,夜晚更难过,我倒没有那种感觉,反正自给自足的日子早就是常态。

但是现在,一反多少年来的常态,我热烈的喜欢狂野的和男人做爱。这个转变发生在两年前。

我的第二任丈夫是个很平凡的男人,八年前我们认识的时候并没有什麽热烈的恋爱,那时大家都是四十几的成年人了,还谈什麽恋爱呢!我死过丈夫,他离过婚,大家都经历了不顺畅的人生,既然看着还顺眼,彼此也觉得可以作伴,那就凑合一下吧!

我们的性生活起步很慢,因为我们似乎都相信中年人不会有什麽性欲,事实上,有好一阵子我都觉得“四十狼虎”说的不是一般女人,而是天负异禀的女人。不过,既然做了夫妻,总得尽点义务,所以我也会尽责的配合。

直到两年前的某一天,丈夫不知受了什麽刺激,我猜或许是看了家里新订的锁码台节目吧!他趴在我身上时突然咬住了我的乳头,在牙齿之间细细的磨着,我吓了一跳,但是同时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受到一股强烈的快感。

成年男人的咬囓和婴儿的磨牙很不一样,有一种吞噬的危险,混着一些被需要、被掌握时的无力感。那种很久没有的肿胀和紧张又回来了,而且比过去更令我晕眩,我忍不住的快乐的抱紧了丈夫,热情的投入游戏。

说真的,我一向不觉得性交的插入有什麽特别的愉悦,男性性器官的活动总是那麽单调平淡。相较之下,在我胸前的任何野蛮动作都令我心眩神摇,爽到最高点。我不知道这算不算被虐狂,反正任何对我胸部的揉躏都会使后来的插入显得比较可以忍受。

作为一个年过半百的女人,我庆幸自己有机会在再婚中发现截然不同的快乐方式,也默默的感谢第二任丈夫爱看锁码台。

我知道别人会认为我的偏好非常变态,但是作为一个一生都在变态的性中得到满足和快感的女人,我倒觉得我的变态正是我幸福的来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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