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色女人

 

外遇就是一种跷课

何春蕤
中国时报家庭版1996.5.5
收录在《好色女人》

 
是的,我就是个外遇的女人。

其实我也从没想象过有一天会脱离惯常的生活轨道。

你应该看得出来,我一向是个好女人。中学时代除了制服之外,我只喜欢穿雪白的蕾丝衬衫,素色的及膝裙,同学说我的脸上总是挂着一种清纯圣洁的表情,后来我才知道,好多友校的男生对我都有仰望爱慕的心意,但是不敢表达。

现在想起来,我先生好象也常常用那种眼光看我。

我先生是个好人,也在一家贸易公司上班,是我二婶介绍的。那时候我们家和我都不太敢相信我自己选择对象,外面坏人那麽多,谁知道谁是真心的?如果是象二婶这种熟人介绍的,至少这个熟人认识他,对他的人品也比较有把握。

果然,我们结婚三年了,感情很不错,他的工作虽然比我忙,但是从没有冷落我,那种仰望爱慕的眼光也没停过。我其实觉得自己还蛮幸福的。

我外遇的对象并不特别帅或是有什麽特别的吸引力,他只是公司的一个普通客户而已。

平常我们做业务的有时候会和客户出去吃饭,我曾经去过,也和这个人有一些商务上的来往,没什麽特别印象。可是那天不知道怎麽的,我们在沙西米和手卷的优雅中突然觉得彼此很顺眼,谈得也很投机。

不太确定是谁提议去找一个比较清静的地方继续聊聊,我们平静的走入一家宾馆--我从没注意到都市中有那麽多宾馆,更没想过自己会有用到它们的一天。

你知道吗?那种宾馆有很多房间照片任你挑选,还可以自己拿钥匙上楼,一点都不必和柜台打照面。现在想起来,这还真去除了不少难堪。做宾馆的实在很了解站在房间照片前面男男女女有点脆弱但又义无反顾的心情。

我也不明白自己是在想什麽,反正我们有点心照不宣的褪去了衣物,两个身体饥渴的搜寻着彼此。

我没有和先生以外的男人做过,刚开始还真有一点生疏,不太知道要怎麽样和对方配合,可是生疏也有生疏的好,那种混乱的激情真是一种挡不住的诱惑。

在整个做爱的过程中,我都没有想起先生。我好象进入了一个完全陌生的身体,没有了原来的矜持和保留--那是先生习惯的我,也是我认识的我。

可是在那个有点低俗的小房间中,我是一个不一样的女人,一个默默的看着自己的身体在另一个男人手中荡漾的女人。

我遥远的听着自己的喘息,依稀感受到另外那个身体的重量。他的手指有点笨拙,但是那又如何?在这个房间里,笨拙也是令人兴奋的。

下午我回到了办公室,一切都还是那个样子,好象什麽也没发生过。

我们离开宾馆的那一霎那,这件事就结束了,我们各自回到了原来的轨道中。

不错,我是外遇了。但是,我没有太多罪恶感。

就好象我的一个朋友说的:外遇就是一种跷课。

虽然讲台上的老师是你敬重的,爱慕的,衷心喜欢的,是你每堂课都热烈听讲,用心记笔记的。可是,今天,窗外的阳光那麽明亮,天那麽蓝,云那麽轻,你就是坐不住,你心里就是有一种崭新的悸动。那麽,跷一堂课又怎麽样?

【后记:这篇文章的主角真有其人,跷课之说也是她自己发明的,我不敢盗用,特此说明。这篇文章在一向保守的家庭版刊出後引起轩然大波,许多读者传真或写信去报社抗议这篇文本对外遇太过肯定,太没有反省错误,并威胁主编停掉我的专栏,否则就要退报抗议。家庭版的主编在和总编辑商量之后决定把我的专栏由周日全家共同观看的周报移至周五的普通家庭版以减轻冲击,并刊登征文启事,鼓励不同意见的人多写文本来加入辩论,结果收到许多投稿,有的高言大智的批评,更令人瞩目的则是许多女人的亲身出轨故事。次周我的文章(即本书中的<三温暖的外遇>)再度见报後,总编辑下令停止专栏,为女性情欲空间的发展采下煞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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