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色女人

 

由伟大母亲到蜡笔小新

何春蕤
妇女新知156期1995.5
收录在《好色女人》

 
女人的玩耍娱乐由扮演母亲开始。

沈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她怀抱着洋娃娃,浮现着故事书中成年女人幸福满足的笑容,以轻声细语说着听了千百遍的母亲话,似乎毫不费力就复制了一个理想的爱怜的母亲----甚至在她自己的身体脱离母亲不久,生殖装备尚未成形的时候。

随着大呼小叫的众多玩伴,她忠实的选择了扮演“家里面的那一个”,并且以创意的想象把随手的杂物热切的编织成甜蜜生活的经纬,轻快地经营着窗明几净的小窝----即使她自己的生命还在全然无助、全然依赖的境界中。

女人于是很早就在“母性”中定位了自己,在婴孩和家务中创建愉悦和满足,在不经意的玩耍娱乐中构筑“天生”的感受和情绪。当她羡慕的望着别人的婴孩说:“哇!好可爱哟!”时,她对母亲的想法也在一分分成长:“有自己的孩子”变成了女人的人生终极目标-----在她尚未理解到强制性别分工下的生养重担以及它对女人生命的摧残之前。

女人当然也模模糊糊的知道生养是辛苦的----她们的母亲常常那麽哀怨的覆诵着----可是这些消息是抽象的,有时候甚至是情感勒索式的。女人不信她会做得比母亲差。

女人或许在教科书和小说影剧中捕捉到一些生产的挣扎,但是那些母亲都好伟大,好圣洁。女人相信再苦再难,也不过更增加了母性光辉的亮眼。

如果你是这种女人,请你一定要读“蜡笔小新”,因为它是少数戳破“生养神话”的作品之一,它展现甜蜜的母子温馨场景背后尽是一个个荒颓窒息的女人生命。

“蜡笔小新”中取自日常生活的具体情节赤裸裸的呈现了生养的真实面:每个孩子都是个小吸血鬼,他的一举一动都会制造混乱,让负责大部分照顾之责的母亲耗尽心力,不得安宁,不得休息,不得实现自己的人生。换句话说,他的活力吸干了女人的生命力。

把小吸血鬼的吸血生涯趣味化或许是作者的黑色幽默,但是这种呈现却避免了美化母职或圣化母职。相反的,母职母性以其卑贱无趣的真面目承载小新创意或恶意的捣蛋:母亲平淡无出路的例行生活烘托出小新精灵古怪的多采成长。

有了“蜡笔小新”这类对母职母性的平衡报导,女人才更有力量在“母职冲动”或“母性发作”,几乎想要立刻找个人嫁了好生自己的小孩的人生危急关头,动员足够的理智,再度肯定自己的身体自主权和人生道路选择权,拒绝制造小吸血鬼,拒绝茶毒自己的生命。

这----也是一篇平衡报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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