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苦悶都是性的苦悶

◎淫妲三代

苦悶,不是《做愛後動物感傷》裡頭痛苦得面部肌肉拉扯、眼圈黯黑浮腫、痛苦沒有出路的絕望翻滾,那樣慘澹激烈的情況。大部分的時候,只是情緒底層微微的騷動,有一條神經怎麼擺置都不對的煩躁──我們不會在床上掙扎喊叫某人的名字哀求「我要你,就是要你」,我們會細尋機會盛裝打扮,像在包裝一份撩人的商品一樣包裝自己,讓自己看起來就像巧克力蛋糕一般性感。苦悶,儘管我們所尋找的也不見得是巧克力蛋糕般的對象,但讓自己看起來可口可親,放出訊息佈線收網時,苦悶的紓解就像用巧克力糖果紓解食慾一樣的虛浮,也真實。

因為性感永遠關乎演出,這幾乎是從不需要人家教,我們一直都明瞭的事。如果在充斥了巧克力對象的場合我們居然做錯了裝扮或者安錯了腳本給自己,我們會怨恨自己很久狠久,性感關乎一點稀薄的幽怨、把持與玩弄疆界的勇氣。或者,於是苦悶,就只是一種舞台欠缺的焦慮、腳本遺失的憤恨,或者想演出而遍尋不著角色機會的尷尬、情緒予情感狀態的持續冷場,諸如此類一點也不具神秘色彩的──病痛。

本來要說殘疾,但事實是苦悶如同高潮,來臨與持續的時間通常比所謂的殘疾短很多很多;是因為我們所身處的世界,機會如同訊息一樣滿溢到讓人不知所措的地步,我們熟知一切腳本或者腳本的可能性──尼可拉斯凱吉很性感可能是因為他永遠一臉衰相──雖然其實我想說的事情可能更糟糕一點,我是說,你想必也熟悉這樣一個角色,他的臉龐與心靈永遠承載大量無以名狀的愁苦,而他的不吝於暴露這些愁苦,就會讓所有我們這些旁觀者,無論男女都不得不被輕輕觸動──無論是生理或心理的,觸動。

於是我們便都會會心一笑,當身旁真有人這樣誠意正心的抱怨自己的不夠愁苦或者缺乏苦悶,王菲那聲聲都經典的「一切都好只欠煩惱」,也於是嘶聲力竭著與做愛後感傷差可比擬的掙扎強度──保障我們陽光下無憂無慮的安逸很少被真誠的感激,我們需要杯觥交錯人影交疊在昏暗的燈光下,隱密晦暗適足以補起我們明明白白、簡單的慾念所需要的複雜度、深黝迂迴的所謂感情肌理、深度與層次感。

所以假裝,苦悶的時候、缺乏性感的時候,用一種假裝讓自己變得好一點,因為一種悲苦的需要而虛構出從來也沒真的發生過的情感創傷,假裝我們很老練、假裝我們只有滄桑沒有懼怕,當我們真誠的相信了這些假裝、當我們真摯地愛上這樣的自己的時候,彷彿旁人也就會那樣的愛上我們。把一次次的假裝擺成一個姿態,演成我們的生活基調,直到連我們自己都不再記得真相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