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謝廣播人袁永興的登高一脫,讓「遛鳥事件」的新聞節慶可以繼續延燒、被消費,讓年輕人今年暑假的休閒活動方式有了新的靈感,也讓筆者除了興起「有為者亦若是」之嘆(我是指練身體,雖然那四體不勤的變形身材早已不可為),亦隨著已經出現的許多熱鬧的評論,狗尾續貂幾句。
媒體與肌肉男的聯合演出,嘲笑了虛矯的性道德與父權世界,也用了幽默的方式,回應了一些道德家們對裸奔者與何春蕤的批評。有評者認為,遛鳥俠事件與人獸交網頁事件的道德問題,不在其個人行為或學術立場,而在於不應該透過網路「向不特定大眾公開這些畫面」,以產生不良教化作用。我不知道評者對於報紙影劇版向不特定大眾公開的巨幅裸男照片,有沒有意見;或者,因為肌肉男沒有露鳥,所以那些照片應被視為藝術而非情色肉體?
台灣社會的網路色情資訊無日無之,色情交易行為無所不在;但是,保守勢力照樣選擇性的要撲殺何春蕤,教育威權者照樣要懲罰年輕人無傷大雅的遊戲。何春蕤已經為文強調,不預設價值的探討動物戀,是性學研究的一個環節,與「提倡」人獸交毫無關係。但是,有人就是愛自己先紮一個稻草人對著猛批,非說何教授是在「鼓勵、推廣」這樣的性行為,然後據此一路評論下來,認為此「尚有爭議的學術研究」(什麼叫「尚有爭議」?是研究者及其材料「不道德」,或者研究方法有問題、研究結果有抄襲之嫌,或究竟是什麼意思?)對不小心點進網站的孩子們,會有不良影響。道德家們無力管制那全面流洩的商業色情資訊巨獸,就集中力氣打擊學術異端,並且將大學研究教授做為教育者的功能,和中小學「公民與道德」的教師角色,混同起來。這裡顯示了道德評論家對不同角色之「教育者」的概念,是單一、粗糙的。
對於教育者會有不夠專業、泛道德的看待方式,來自我們社會徹底內化的「天地君親師」的封建價值。這個價值的持續鞏固,也致使長庚大學校方,在輿論一片撻伐之下,仍堅持自己被逼得下不了台的「自主」重罰決定。孟子提倡「作之君、作之師」;柏楊加上「作之親」,戲稱此為「三作牌」,以諷刺華人全面宰制子/民的家父長威權文化。父權文化最害怕的,就是其手中的權力被否定,或被瓦解。長庚大學校長的處分規格及聲援此決定的幾位私校校長,不見得是特別保守,而是在有失其家父長顏面的網路與新聞傳播效應下(而非裸奔行為本身)的權力確認行為。
何春蕤教授認為,兩個事件的根本問題,在於台灣社會的性道德恐慌症。我以為這種恐慌,不僅來自於保守的性道德觀,更來自於自私與嫉妒。父權社會(母親亦常共同維護此父權機制),對子女或年輕世代由性與身體的自由、歡愉所產生的自信、獨立人格與主體意識,心理上感到威脅(因為孩子們因此會「翅膀硬了」),所以拚命要把孩子(特別是女兒)綁在身邊看管,否則覺得其權力解體。或者,由於他們已經(或從來)沒有身體/性自在的體驗與能力,基於嫉妒或自私,他們也不許孩子/年輕人擁有這種自在和愉悅。此種類似婆媳傾軋、冤冤相報的循環壓迫邏輯,恐怕是基於深層的不滿足,與隨之而來的妒恨情結吧。
華人社會裡偽善、保守的性文化,對這個社會的僵滯、倒退,影響是全面而強大的。評論家盧郁佳說得好,若服膺這種單一無聊的文化,台灣出不了特立獨行的人,只能生產各式哈巴狗。年輕而優秀的世代,何不用最輕蔑的姿勢,拒絕繼續複製「哈巴狗文化」,進而創造更深刻的責任意識與道德準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