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 年 12 月 22 日
趙剛

2017歲末雜碎感言

趙剛

從來沒有一個年底像是今年這個年底如此讓我感覺怪異難安,想說些什麼話,但卻說不上來。想說給自己聽嗎?不純粹,所以我不想寫日誌。想說給大家聽嗎?但大家是誰?我不知道。所以我不想正格地寫篇文章。我其實也沒有話值得說,或非要說,因為我沒想通,但真想通了就一定會說、敢說嗎?……。沒想通,那就說些模糊感覺也可吧。我模糊地感覺到,一個長期正義凜然的時代就要(或早已)金屬疲勞了,你看,那聲嘶力竭的人自己都在沮喪地笑場了。那聰明的,沒趕上大潮的,還在搶搭血觀音之類的末班車。但基本上,這套社會腳本早乏透了,像是泡過八回的高山茶。失了根失了據的「義人/藝人」,於是都頗感無奈,都焦躁,都氣短,都在廣義陳抗。一個時代是可以比喻為一場劇,如今這場劇走到這份上算是亂了套了,舞台上行坐臥立,與人交談者,若有所思者,各種官階、級品、職等,無一不是衣冠游魂,所言者無非高級亂碼(幹話?)。但社會是個大染缸,相薰相習,誰也躲不了,包括我自己。今天我就衝著一個亂按我喇叭的暴怒。今天網上看到,旅行業說,現在台灣客最難帶,比大陸客難帶得多,大陸客你講理人家會聽,不會硬拗……。在我們這個人權的、多元的時代,每個人都有一大堆迫切的這個那個問題,但「義人/藝人」們都向來避說什麼是最重要的,因為,據說,「最」這個字代表了極權。好,你們不說,那我說,最重要的就是別讓這條船沉了。古人說,覆巢之下無完卵。我要說,亂巢之內盡是渾蛋。而從自己渾蛋到他人蛋破,僅有一秒的距離。我們純潔的年輕人的蛋最清,但不幸的是反而因此最有變渾的本錢……。但還是要寄希望於青年,因為這代表了對人類存希望,而已。

今年我六十歲。我忽然明白這大概是為什麼這個年底有這個焦慮的原因之一了。有成年禮,也應該有老年禮。老年禮就是許願或感言,古已有之。不久前我過生日時,曾許下一個願,希望我今後的知識勞動能有益於達成兩岸的和平統一,避免武統。船沉了,工人階級最倒楣。渾蛋自己的蛋總是渾而不破、鬥而不破的。夏威夷的沙灘上將看到成列的綠西(錯字)龜上岸。超現實的往往是最現實的。

但是,今天這個雨天,以及我這整個禮拜醫院來回跑下來,以及最近的一些聞見體會,我覺得我還是在立那個志之前,先把自己立起來再說吧。於是,我對2018年的許願是:

我更要對人持善念,對己多反省,對母親多盡一分孝,對過往存感恩,對天地存敬畏。做一個更好的人,是身內之務。其他一切,皆是「從而」。

這是實話呢?還是我自欺欺人的高明空話呢?我看唯有2018年此時才能回答。但也許你看不到我的答案,因為我隨時都可能完全不再用臉書了。當然,聰明如你,一定會追問:「好」是什麼意思呢?我也聰明過,這個問題不用回答,你,我,都知道。台灣今天最大的問題就是對這個裝糊塗,而裝糊塗比真糊塗可怕得多。我唯一願意添加的說明或許是:好人大概也是有牙的吧。哈哈。新年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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