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屆「兩岸三地性／別政治新局勢」學術研討會
壯大社群、深化議題、探索邊緣、擁抱污名、跨越禁忌、批判主流、挑戰常規
會議宗旨
第一屆的「兩岸三地性／別政治新局勢」學術研討會是台灣中央大學性／別研究室於2009年12月5-6日召開，部份的論文與座談發言現在已經集結成書出版了，書名是《連結性：兩岸三地性／別新局》，第一屆會議宗旨也由執筆人甯應斌改寫為〈代序：性／別研究的中國轉向〉。書的封底文字則概要地表達了這個系列會議的願景如下：
上個世紀在西方學術界的引領下，全球知識生產經歷了語言轉向（The Linguistic Turn）與文化轉向（The Cultural Turn）。然而隨著這個世紀的中國崛起，可預見的是在大中華學界將有「中國轉向」（The China Turn）。這本書就標示著性／別研究的中國轉向之到來。由於中國大陸將是整個大中華地區在21世紀最重要的性／別新基地，也是台港澳性／別發展的腹地，台港性／別運動更需把握目前稍縱即逝的歷史契機，持續對大中華地區的性／別現況產生正面影響。故而，兩岸三地或四地的性／別少數必需密切關注性／別局勢發展，透過交流、交往、互通、互助等種種手段來促進彼此的團結壯大。本書就是此一自我期許的產物。
由於這個封底說明過於簡略，恐使「中國轉向」被理解為經濟邏輯下的務實手段，至於該書的代序所闡述的面向也還是偏重當前大中華地區性／別運動的時勢戰略，而未能在「實踐－認識」上闡述中國轉向對性／別研究的重大意義；故而我們願在此繼續扼要闡述這系列會議對性／別研究之中國轉向的想像︰過去港台的性／別運動與研究的知識資源很大程度上都依賴著西方，雖然港台的性／別運動份子都將這些資源轉化挪用為本土形貌，甚至可以據之而修正西方理論，或者形成特殊的在地話語來豐富「全球國際」的對話，但是基本的認識框架仍然限於由西方現代性所發展出來的普遍主義，這使得本土在地只是普世理論下的一個「特殊」，而不能從反思自身的現代性過程（糾結著自身文化傳統、社會與歷史），參照著第三世界的現代性，發展出一種與之競爭的普遍主義，這是反殖事業的未竟之功 (註解1)，也是我們在第一屆會議提出了性／別研究的中國轉向之後（After The China Turn），不得不進一步面對的艱鉅功課。性／別研究與運動社群不可能單獨負擔起此一重任，而需要各領域的批判份子在很長一段時間內共同努力。
今日中央大學性／別研究室繼續召開第二屆「兩岸三地性／別政治新局勢」學術研討會，在過去的十個月當中，兩岸三地仍繼續出現變化中的性／別新局。就在台灣官方與民間逐漸面對性工作除罪化的現實下，中國大陸發動了至今仍未止息的「嚴打」，這次的「掃黃打非」範圍與強度是前所未有的，2009年底在號稱暗娼逾10萬人、年產值400億人民幣的東莞就開始有不尋常的掃黃；但是具有標竿象徵的嚴打則是2010年5月北京突擊查封服務上層社會巨商富賈與權貴階級之陪侍夜總會「天上人間」，這一嚴打隨即擴及全國，且持續不減壓制，色情業者紛紛閉店歇業，影響性工作者甚大，東莞的性工作者甚至被迫上銬赤腳，被牽繩遊街示眾 (註解2) 。台灣的保守份子對大陸這樣的發展當然是心嚮往之，在前總統陳水扁之子陳致中的召妓疑雲下，媒體也熱烈地討論中上層社會的應召與性工作現象，警方也採取了相應的掃蕩動作，兩岸掃黃有著微妙互動 (註解3)。
在過去這一年，中國大陸的政治情勢也暗流洶湧，一些地區明顯地感受到這兩三年經濟發展的蓬勃，但是也有地區抱怨長期發展的遲滯不前；奧運後，愛國主義與民族自信在增長，但是同時，各類民怨也不斷攀升，且直接牽動政權的合法性。在中國民間常聽到人們對於各類管制（如資訊封鎖）的不滿，對於缺乏民權的不滿，對於腐敗的不滿，對於統治的不滿等等，十分類似2000年政權更替以前台灣民間輿論對於國民黨統治的描述。至於解決中國處境的藥方，幾乎千篇一律的就是自由主義的民主憲政與（政治權利為核心的）自由人權，沒有其他另類選項或更深入反思的說法話語。如果說1990年代大陸曾經有過新自由主義在自由經濟方面撲天蓋地的意識形態宣傳（而之後勢衰），目前則是自由主義在政治方面的稱霸與當道，從小市民到自詡批判的兩岸知識份子，無不單純地擁抱那些「終極」的「普世價值」（現成空降與選擇性運用的民主自由與文明現代──如保護婦幼、反人口販運等）。特別是過去這一年曾有國際矚目的重大言論自由案件，更使得人們關切未來中國政治情勢的發展，也強化了諸如目的論與階段優先論的思惟。目的論就是將各種人民的不同敵意與抗爭通通指向一個終極目標，在現實中則是各個優勢力量將這些不同的敵意建構納編以走向自身的政治目標；建構的話語之一，則是強調某些制度的優先性，某些目標實現的階段性等等，例如，相較於政治言論自由，爭取色情言論自由屬於後一階段；或者，貧窮的階級議題優先於性／別的階層議題等等。
性／別激進派向來與自由主義有著密切關連，但是在中國轉向後，更必須自覺自由主義對中國社會主義之歷史作用的偏見詮釋，與在反帝反殖問題上的盲點（包括在認識論中，因著西方現代性的普遍主義而忽略了自身文化傳統到自身現代性的發展，以及去歷史、去本色、去第三世界認同的傾向，以致於常將現成的普遍範疇套用在第三世界或本土現象上）。唯有透過這些反思才能使性／別激進派在目前的話語形態中佔據一個不同於傳統左右政治的獨特位置，並且能以此差異位置發展突破的知識與政治，同時，也只有藉著此一獨特位置的發聲，才能肯認自身，介入改變，而非隨波逐流。
易言之，中國轉向後的性／別研究與政治既然不可能置身於大環境之外，自然不能侷限自身於狹隘的「性／別議題」，而必須嘗試積極地介入當前風雲多變的政治與社會文化，力求在左右博奕外成為第三方；除了繼續與激進自由主義聯手、挑戰保守自由主義的假開明之外 (註解4) ，汲取與參照第三世界的資源，積極與民族主義對話並支援左派的階級底層路線也是必要的。
總之，在實踐與政治上要突出性／別議題，與其他議題平等地排上議程，而非居於「次要矛盾」或「革命之後」。在知識研究上，則從性／別角度來批判主流話語及世界觀，例如要批判主流的人權自由解放視野缺乏性權、性自由與性解放的眼界。此外，在中國轉向後，對於過去性／別激進派話語本身所缺乏的歷史與階級和第三世界視野，要在與民族主義與左派的對話與學習實踐中補強和超越；但是同時也必須批判民族主義中傳統主義的性保守傾向與男性沙文，以及超越一般左派只關注社會「底層」而忽略社會「深層」、只談「權力」而忽略「性權力」、只看到「行動」而無「情緒」。
中國大陸內部差異甚大，不但有未被中產文明化過程馴化的鄉野樸魯，也有極限體驗的獨特性癖或光怪陸離存在於社會深層，但是目前多數尚未能自傲現身，僅能含蓄自慚，在這方面，台灣的性／別異類則可以提供自我壯大的修辭話語與酷兒態度。在全球化的大形勢下，雖然有資訊的檢查與管制，但是許多在其他社會經過多年發展才鍛鍊出來的性／別修辭話語與政治態度，幾乎同一時間都抵達了大陸，這誠然是後發的現代化特色。大陸性／別少數群體一方面具備同時湧到的話語資源和身分選擇，另方面則又因為檢查管制而使得菁英階層無法發展能量，有時會阻礙這些話語資源與能量的向下滲透（因而無法幫忙壯大底層）；卻也有時會以「扭曲誤解」的形式被下層階級挪用改造，從而形成具有活力、突破現成分類的山寨身分（如偽娘）；還有時反而給予性／別底層自我發展、自我定義、自我命名的契機，和上述山寨身分一樣都形成了中國特色。例如，數年前台灣開始以「跨性別」的命名來替換被污名的「人妖」或「性別認同錯亂」；雖然「跨性別」一詞也流傳到大陸，並且在性／別菁英中使用，但是底層性工作者卻沒有採用（或聽過）這個詞，反而自主自在地繼續使用「人妖」或「妖」，卻未必有負面含意。這也提醒了所有去污名的策略（如將某些名稱當作政治不正確或不雅用語），是否因為太潔淨而較符合中產階級的品味，從而拉大了與下層階級的社會距離。這些都是未來性／別研究與運動必須思考的。
本屆會議一如以往中央大學性／別研究室的會議，以壯大社群、深化議題、探索邊緣、擁抱污名、跨越禁忌、批判主流、挑戰常規為會議的主旋律，希望能為兩岸三地的性／別研究與運動創造可用的公共資源。在議程方面，本屆會議特別為每個場次設計了較長的討論時間（60-90分鐘），讓不同論文在同一主題下充分對話，也為與會者與發表人提供最富挑戰的對話場域。歡迎各位到場加入，激盪思考。
註解
- 《台灣社會研究》季刊的趙剛、陳光興與于治中等人在這些論點上均有所啟發。
- 資料來源：《王剛講故事》：“天上人間”的台前幕後，遼寧電視臺，2010年7月8日。＜中國26個城市高調掃黃 數千涉黃者被查＞，大河網 2010年8月2日。＜東莞掃黃極大影響地下色情產業 三陪女資源流失＞，北京新浪網，2010年8月3日。比較完整的彙整可見文匯網的＜內地打響「掃黃戰」＞專題。
- 兩岸在此事件中有微妙互動，先是大陸媒體說「台灣《聯合報》6月3日刊登文章稱，台灣只要拿出決心，學習大陸重慶打黑和北京打擊“天上人間”等聲色場所，就沒有打不了的黑、沒有掃不了的黃」。言下之意，連台灣都將大陸掃黃當作有魄力的榜樣（大陸媒體指涉的這篇文章＜掃黑，請學重慶＞，是署名陳東旭在《聯合報》2010年6月3日的民意論壇的「聯合筆記」所發表的文章）。2010年8月9日台灣中國電視公司的＜（築夢之旅）兩岸新新聞＞節目，則是台灣的中國電視公司與廈門廣電集團合作，以兩岸聯播的形式報導近期大陸的掃黃與台灣的掃黃，巧妙地將兩者勾聯起來。
- 例如︰2008年香港「恩福堂」的「主力愛家庭」會議，「民建聯」要角上台發言，「鼓勵與會基督徒日後就家庭和諧的議題多表達意見，以制衡其他小眾聲音」。引自羅永生，＜從全球性的保守主義運動看香港的宗教右派＞，《宗教右派》，香港︰dirty press，20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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