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读103页的开头两段。Beck对婚姻爱情两性关系的“座落性”embeddedness有很深刻的说明。因为,在这个年代,两性的关系不再只是婚姻和家庭而已;相反的,要谈这些,都必须谈工作、金钱、专业、流动等等。但是主流的爱情婚姻论述还是传统的那一套拥有、忌妒、失落等,尝试以这些字眼和异象来框架已经横流的欲望和意愿。【一个现成的例子:猛男秀的知名主角大象被指控诱骗妻子离婚,男的说“放过我吧!”女的却坚持说“只想要一个完整的家”。】
爱情新风貌:日本流行“爱交易”,用金钱交换爱情而不谈性,而台湾的言情小说罗曼史却都以性爱为主要场域。这个课程因此必须关注爱情婚姻的新变化、新内涵、新感觉、新文化,因为它们都铭刻(inscribe)了社会变迁和动力。
Beck倒底在说什么?──他的社会学写法是客观的描述而不加道德判断,不过在讨论架构上还是看得出一些端倪:(1)他是否在像那些哀叹世风日下的人一样,说现代工业社会的发展直接破坏了浪漫爱存在的关系基础?──事实上,在语气上看来,他并不是哀叹派,充其量只能说他感叹人们专注于怨怪彼此,却错过了针对真正影响他们的力量,即现代化的高度发展所带来的矛盾冲突。(2)他是否假设了一个未堕落前的爱情婚姻常态,然后指出现代化如何拆散了这些?──就他对现代化初期的描写来看,他很清楚其中的封建和压迫,指出了现代化是如何建立在这样的不平等上,而此刻又如何奋力的拆解了那个不平等。讽刺的是,这个拆解却也敲响了婚姻自身的丧钟。
Beck的辩证论述,总是说明两个看来相对的命题如何纠葛难分:现代化为社会带来的总是两面的利刃。
个人化是文明过程(civilization process)中主观-传记(subjective-biographical)的那个层面(126)。Beck用“传记”来捕捉什么?是人生经历的累积记录,但总是在主体回顾中成形的,因此有其建构的内涵。不一样的传记有着不一样的模式结构,现代化面对的问题之一,就正是:其传统的传记模式(也就是藉此描述一个公领域的工作和一个私领域的家庭之间的维系相连)已经开始必须包容新的传记模式(两个人都外出工作的传记)。
新的个人处境形成了:(1)没有稳定的集体意识参照点或文化生活的定点,(2)愈是个人化就愈标准化(个人化不是漫无法纪,而是把个人抽离以便更为深刻的陷入新的结构和控制中),(3)个人处境就是社会处境,个人倚赖建制(市场、法律、教育)的深度愈来愈高,制度则愈来愈细致的控制个人。
个人化=标准化。个人化=全球化。个人化=(新的)社会化。
当个人进入劳动市场时,他获得了新的自由,但是也因为这样的身分而被崁入了劳动市场。建制的传记模式开始主导个人生活,个人因而以进入市场和消费来形成自我,但也受制于它们。这些形塑过程的发生都不是明显可见的,而往往被呈现为个人自主自决所产生的副作用。
Vigorous model of action in everyday life (136):人生观变了。任何逆境都需要个人努力克服,因此要能把social determinants当成可操作的变数──个人的人生态度改变,更加理性化,更加反省化,更倾向于盘算。人必须会自我经营管理。Ego-centered人生态度,是这种环境中的必要。【这么一来,还能骂青少年太自主吗?这是大势所趋啊!】
De-Standardization and Flexibility:
在现代社会,雇佣劳动的工作职业支配了成人的生活,生涯与休闲都围绕着工作,工作职业代表了人的身分,也表示了他的需要、能力、和社经地位。曾经,工作职业多半是全职的、稳定的或终生的,就正如家庭一样,是个人私领域的全部生活、同时也是稳定的或终生的。易言之,除了全职稳定的工作职业外,家庭也提供了人在世界安身立命的基础。不论如何,雇佣劳动是现代工业社会的最主要骨干,几乎就是一切。所以,雇佣劳动的改变,意味着整体社会的转变。【此处的言外之意就是,不但由于网路普遍化、弹性上班等等带来了雇佣劳动的改变,因而造成整体社会的转变;晚近家庭的改变──包括性别关系与性关系的改变──也加速了整体社会的转变。】
过去的雇佣劳动是在一个尽量趋向充分就业的、高度的标准化状态下进行。这个标准化不但是劳动契约与工时(工作时间)的标准化,而且也是工作场所的标准化──工作场所的标准化就是劳动过程理性化、科学化管理的结果。在这个标准化的状态下,工作与非工作的区分无论在时间与空间上都是清楚的;就业与非就业状态的区分也是清楚的。
然而这个标准化的充分就业逐渐被弹性化与多元化的不充分就业所取代。这也就是说,工时与工作场所不再标准化,这也使得劳动契约不可能再标准化。这里所说的并不限于soho(small office, home office)或telework(主要透过电话来担任的工作,如订位员),但是一个在家工作的兼职工作者倒是很典型地表现出这种弹性就业。这种弹性就业使得工作与非工作的区分在时间与空间上都不再那么清清楚楚了。──这种弹性就业的重要性必须放在一个较大的(例如马克思与韦伯)理论架构中才能理解其中变化了的社会意义。从马克思传统来说,剩余价值的抽取或产生是管理者对工人在劳动过程的当场宰制中达成,而管理过程的科学化(泰勒化)与标准化则是很重要的一个发展。许多弹性就业的特色就是,工作过程与剩余价值的抽取过程不再同一,也就是不依靠管理者在劳动过程的当场宰制(反正公私已经不分,随时都可以被抽取),这显示了当代社会权力性质的重要转变;傅柯与强调主体自我规训以及权力的积极、生产性质的学说因而变得十分相关。从韦伯的传统来说,公私分明、工作与非工作的区分、标准化,都可以说是理性化的一部份,而且达成这种公私分明的状态需要一个文化的教化过程,是透过习惯的改造与文化转变或某些意识思想因子的配合(例如新教伦理这种因子)。同样的,今天弹性就业所形成的新工作形态也会附带造成新思想意识与文化的转变,这个部份很容易在传统政治经济学的分析中被忽视,但是却是理解当前社会变化的一个重要因素。
弹性就业以及多元化工作形态,加上延长教育年限、增加就业后的再教育、提前退休等等,都使得传统的雇佣劳动形态减少。这里的意义就是:就业与失业的区分模糊了。去标准化的过程使得不充分就业模糊了就业与失业的界限。简单地说,你被公司裁员了,现在只有个小小兼职工作,那么你算是失业吗?那么如果你有几个兼职工作,薪水比全职还多呢?但是可能明天你又一个工作都没有了。这种弹性多元的不充分就业使得传统充分就业减少了(因为兼职雇佣数量增加,全职雇佣减少),但是也使得失业减少了(因为至少有兼职工作,不算完全失业),因而降低了要求国家对付失业问题的政治压力。同时企业也可以随订单的需求来安排工作时间,因而将企业的部份风险转移到弹性的不充分就业。
在这里发生的不同于前一个历史时期的劳动过程的泰勒化、或者说生产工具的理性化,反而是企业与员工雇佣关系的理性化,或者说生产关系的理性化、泰勒化。也就是说,不是思考怎样重新设计工作场所与劳动过程以增加生产力,而是规划用什么方式来雇佣员工(以什么样的劳动契约、工时、工作场所来雇佣员工)以减少成本,增加利润。这当然是生产关系的某种理性化,但不是马克思想像的社会主义式的生产关系的理性化,不过也可能提升生产力。要是有庞大的失业人口(也就是马克思所谓的产业后备军),那么虽然有威吓工人的作用,但是这可能带来国家政权正当性的危机,也会凸显资本主义的矛盾(马克思在资本论中鲜活地说明了)。而新的、弹性多元的不充分就业则将大量的失业转型为新的生产力,这当然是一种生产的“理性化”,也就是更符合资本家利润目的的组合方式。
不过上面的结构性叙述只是片面的,因为还没有谈到主体的问题,以及新文化、新意识形态的兴起与配合【──仿佛企业与国家的单方面要求就能造就出所需要的主体;Beck也只是提到个人欢迎弹性工时,但没有进一步分析为什么。】事实上,在劳动市场里以及文化与生活方式上都有主体主动需要并主动要求弹性就业。除了想要料理家务与兼职的妇女外,还有其他主体或次文化的因子要求弹性就业,例如想要更自主的生活、新的身分认同政治等等。此外,弹性就业对主体本身也有影响:许多弹性就业的主体必须能自我规训,他们也只能适应某种形态的权力关系,有时还需要拥有特定的技能,这些都不是很容易造就的,需要主体有强烈意愿积极改造自我,而且在这个转变的过程中也可能产生无法计算的政治效应。
更直接的说,现在愈来愈多的soho现象并不像某些批评者所言,只是新的牢笼,或者只是更强化囚禁女性在家中的一个结构。soho现象不能只被当作另一种控制或宰制剥削劳工的方法,因为soho现象事实上宣告了新社会形态的来临,而这个新社会形态还处于一个缝隙很多、很不稳定的状态,我们特别不能忽略主体的能动、认同、意识,与文化的动荡。回顾过去社会的变化,例如服务业的兴起,并不只是复制过去制造业社会的机制,消费社会的兴起也并不只是形成生产过程的一个环节,事实上,其在社会政治经济与文化与主体方面所造成的改变,几乎是全面的、彻底的。
新的、弹性多元的不充分就业,以及以个人为单位的社会福利制度,进一步促成了“个人化”的趋势,也就是个人生涯越来越不受传统、家庭、阶级、地位出身的影响,不再被单一的社会因素所决定。自我与生涯的形塑是开放的、反思的、全球化规模的、做自己的。Soho族似乎特别有这种“做自己”的意识──因为其劳动模式。这种“做自己”不是传统的虚假意识,而是个人化社会下的生存条件、是高度现代化的直接后果、是具有物质基础的主体欲望。这种“做自己”因此也可能在一定的条件下(例如社会运动的论述、次文化等)反过来对现存制度有新的要求与政治介入──社会运动的机会。
在眼下的西方,婚姻不再是一切事物的参照点。因此也没有了递补的压力,续弦、再嫁都已逐渐失去原来的严重意义。Beck没有说的是:如果现代劳动市场的发展冲击到个人的亲密关系,因而有孤寂感,难道这个发展不会也同样冲击到个人的情感结构,以致于那种孤寂感愈来愈“没有重要性”?──在这里,似乎可以在浪漫爱所排除的情感形式中看到未来(例如性工作、情感劳动、一夜情、虚拟婚姻、爱交易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