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浪漫爱危机
Modernity and the Crisis of Modern Romantic Love

授课教师  何春蕤
(八十九学年度第二学期课程)


第七周Giddens的Transformation of Intimacy (II)
何春蕤教学笔记


本周阅读内容:Giddens, Transformation 65-86

第三章从历史来追溯浪漫爱在现代趋势中的成形,第四章则从青少女的爱情理想和两个女人的生命历程来看浪漫爱此刻已经出现的变化:女人透过生命的经验、浪漫小说的实验、性解放带来的冲击,已经创造了“关系”的新概念,把亲密而持续的情感联系建构成婚姻的内涵,但是平等自主和性解放的发展却也使得纯粹关系逐步冲破浪漫爱的狭隘,汇流爱已出现在地平线上。第五章要解释虽然汇流爱已经近在眼前,为何各种上瘾在这个年代那么普遍,透过这种强制型的倚赖来理解“共生”关系中的倚赖及缺乏自省能力,然后再由批判这样的共生关系,来批判亲子的亲密关系,然后再回过头来谈性(特别是episodic sexuality)以及婚姻爱情,以厘清理想的汇流爱状况应如何避免这些残留的弊病。

在这里要回头谈谈这本书的对话对象是傅柯。

纪登思认为自己和傅柯有差异:

第一,两人关切的主题不同:两者都是作为对“现代性”的解释,傅柯用的是invention of sexuality,纪登思则谈transformation of intimacy

第二,两人着重的重点不同:傅柯谈性多,谈性别少,纪登思则要大谈女性的贡献。

第三,两人对论述的效应有不同评估:傅柯认为(性学)论述单向的、固定的切入了社会生活的组织方式,也就是积极建构了性的发展;纪登思则不认为论述有那么大的直接力量【显然他不那么后现代】,而认为建制的反思【资本主义带动的工具理性】才是组织现代社会活动的重要力量【很现代】,因为它变成个人及团体操作的框架,动态且不断相互反思,相互刺激。

第四,两人对结构vs.主体的思考不同:性学论述不是像傅柯想像的那样,直接的构成个人的性实践和观念,相反的,纪登思认为它们反映了也有助于日常性实践的逐渐反思。这么说来,“性”的主要知识/权力操作模式,不是傅柯所分析的“告白”(confessional)那种的单向强制抽取,而是因为自我的开放以及身体的反思而主动形成的塑造动力。总之,就纪登思而言,知识当然会对主体形成权力操作,但是知识也把决定/选择权放到了主体手中,形成无数生活风格上的选择。【结构不再对个人有决定权,反而是主体在一定社会条件中形成的自主选择逐步建构了自我】

课前预习问题:

  1. 第五章的对话对象显然是傅柯,请说明两人在本章哪些论点上有差异?──第五章透过性瘾这个现象来和傅柯的理论对话。第一,傅柯认为医疗化、病理化都是被发明出来而且对主体不利的权力技术,以此推想,把性瘾建立为病理名词也是不妥的;但是纪登思认为性瘾不是治疗的新招式,而是真有其现象和意义,更何况近年来有愈来愈多的瘾出现,这个现象一定要面对,而不能只把它当成医疗体系寻求财路或施展权力技术的措施而已。第二,发明“上瘾人”的说法不是那么单向的权力操控的东西,而是一方面形成对主体的限制,一方面却也指出其可能解放。傅柯也曾针对同性恋提出类似观点,但是没有再接下去阐释。纪登思则继续挖出上瘾的可能基进内涵:上瘾人会不倾向于接受被指派的任务,上瘾的人就是不遵守节制的人,其对公众秩序和个人的常轨都不会安于接受,故而形成一种抗拒;而不是毫无自主能力的上瘾、不能自拔而已。【addiction as social resistance。可惜纪登思的语言并没有积极的去谈上瘾人如何抗拒因资本主义生产方式而来的institutional reflexivity以及它对个别主体形成的压抑和压力,而只是说上瘾人无力去殖民未来,因此此刻被大力矫正而已。对他来说,选择,就是有能力评估自己的局限和环境的限制,而上瘾的人就是无法做这种评估而一意孤行。由此来看,纪登思还是比较看重上瘾人无法展现反思能力,远超过去积极思考这种不反思也有其抗争力。】大体上说,纪登思在“上瘾”的社会建构论和自然客观论两个观点之间摇摆,但是明显倾向后者。虽然纪登思有时指出上瘾也是个社会历史现象,可能有社会控制的含意,亦即,总是那些会妨碍个人社会功能与公序良俗的行为习惯才会被视为上瘾,而且也因此会造成当事人一些负面的心理反应。但是纪登思还是认为多多少少上瘾是有客观判准的,而且是个现代现象,是传统社会所无的。
  2. 75-76页:现代almost any pattern or habit can become an addiction。纪登思是如何解释这个历史现象的?──在反思的、自主的年代中,上瘾反而成为常见现象,纪登思认为这主要是因为现代社会中传统已经退潮,个人被disembedded,于是随时都需要协商生活风格上的选择,而这些选择并非外在于自我,openness of the self as well as the future带来无限的要求和焦虑,每天都需要进行各种日常生活的实验,这些不断的活动构成了自我的反思叙事,也形成自我的定义。(自我叙事就是自我定型,评估要遵行还是抛弃传统惯例,因此这样的活动对于改变个人,改变世界都有冲击。)上瘾、生活风格选择、自我──三者在现代密切相关。然而,叙事和实践需要不时协调整合,但是在不断重述自我的过程中,自我的实现常常只能有限或部份而已,因为现代制度性的反思计划(资本主义的理性化)已经渗透了个人生活的各个层面因而倾向于使个体觉得自主性受到限制(因为除了配合工具理性所需之外的,都被压抑)。在自我的反思计划被移至个人人生中心位置的过程中,生命忠的许多东西都要被整合到这个计划中,而上瘾则显示个人整合程度不足【这种的描述显示纪登思的价值判断是以整合为前提】。上瘾因此可以说是一种自卫式的反应,是一种逃逸【拒绝按着反思逻辑去殖民未来】,因为意识到己身在结构的庞大压力中被剥夺了自主权,由于怀疑自我的能耐,因而投入上瘾。就自我反思的计划而言,“上瘾”是与“选择”对立的东西;性强迫(sexual compulsion)因此是一种“受挫的自主”【在要求个人自主的脉络中却无力配合】。要去除上瘾,就必须改变生活风格,重组对个人生命的叙事(therapy【也就是要求主体彻底配合反思计划】
  3. 纪登思对性瘾的解释特别关注到性别的层面,请说明他如何分析“情圣”现象(请注意此中的性别双重标准)。──首先,纪登思认为性瘾要放在性解放的脉络中来看,当性已经自由可得而且已经成为个人身分的核心时,性瘾的出现更有意思:性瘾表达的是受挫弱化的自主性。相较之下,古代seducer面对的是严谨的性规范体制,虽然内涵中包含了男女不平等,至少他的作为是对男性控制/保护女性的体制的挑战。现代的womanizer则已经面对性垂手可得的社会,他们的征服已经没有了意义,他们通常会用浪漫语言,但是无法编出自我统一的叙事,只能透过一段段性征服来肯定自己对女人的倚赖。然而他们的自我描述还是充满自省的动力(80)。他已经看到性、亲密、自我身分的反思建构之间的关连,但是却无力和女人平等共处。【纪登思显然还是认为上瘾的负面意义高过正面,他虽然看到上瘾的可能抗拒力,却不往那个方向推,而只是用分析情圣花痴来表示对性强制的批评。】

事实上,纪登思对性瘾的分析有其盲点,他无法正视没有关系的性,也就是一夜情或露水姻缘的性。纪登思的说法是,在传统社会中,性与生殖/婚姻紧密相连,但是随着浪漫爱的兴起,性与爱紧密相连,不过性却附属于爱,爱较崇高,可以升华性。离婚与同性恋运动带来了纯粹关系,此时性的地位变得较重要,是亲密纯粹关系中必须被协商的。但是在纪登思的说法中,仿佛从生殖到性变态,到性多元,性始终脱离不了亲密关系(浪漫爱或汇流爱),这个叙事忽略了性本身的独立发展,性与爱的分离其实也有一个自己的传统,这就是色情(手淫、色情材料与卖淫),而这也和自我相关。这个传统可以把爱与关系脱勾,可是却被纪登思算成上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