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家窺淫癖與京劇意識形態

——看張元電影《東宮西宮》

      片名:東宮西宮(Behind The Forbidden City
  出品:Nice Fellow1996年)
  編劇:王小波 張元
  導演:張元
  攝影:張健 孫宏清

 

國家窺淫癖與京劇意識形態

  許暉

   
   在人類文明進程中,國家早經異化爲人類壓迫自己的怪物。國家意識形態的首要任務,是把人改造成國家機器流水線上的單一産品,因爲權力的本意即壓服人,使人馴順,服從統治。

   極權主義國家意識形態在改造人的過程中,刻意抹殺性別關係,遵循著革命禁慾主義的邏輯。在革命話語燒制的熔爐裏,名爲男女一體,實則讓女人的性徵消失,讓女人男性化。這是革命禁慾主義的表象,但它是一個謊言——革命禁慾主義話語的背後,還有一重革命浪漫主義的發想,即女人只爲權力者所用,典型的明證是延安時期的「舞回金蓮步,歌囀玉堂春」。而無權者/弱勢群體的正常人性需求遭到壓制,也遭到變態的窺視。

   影片《東宮西宮》中,小史所在的派出所,建構得像一座宮殿,掛紅燈籠,雕花門窗,迴廊幽深,國家機器安置在這裏,就像好八連安置在南京路上一樣,同樣是國家窺淫癖控制有利地形,以利其方便窺視的伎倆而已,卻不經意間洩露了它的骯髒用心。警察小史是代表國家的窺淫器官。小史大權在握,在一副權力盔甲的遮護下,在一副玩世不恭的嘴臉下,套取了阿蘭的私秘經歷。小史霸氣十足宣判的「賤」,正是極權國家對其人民的本質態度,而小史對阿蘭最後的貌似同情,不過是國家窺淫癖受到誘惑後的又一重變態表現。權力者和弱勢者的糾纏有時是奇特的,阿蘭所說的「死囚愛上了劊子手,女賊愛上了衙役」,不過是弱勢者遭遇窺視之後的本能反應:依附的安全感。這也是極權國家民衆的惟一選擇。但是,國家窺淫癖受到誘惑時也有基於深處的恐懼:小史聽阿蘭盡情盡意地表白,不禁恐懼自心頭起,因爲那是國家窺淫癖無法掌控的情感的空白地帶,他緊張地用手銬銬住了毫無威脅的阿蘭,表露了僅剩的一絲人性殘餘。

   阿蘭同性戀形成的私秘經歷,都裸呈在國家窺淫癖的淫褻目光之下。阿蘭吮吸母親乳頭,在牆上貼的雷鋒和紅燈記的畫像高踞之下;阿蘭爲小學老師而脫衣時,背後牆上是兩個「不要」的大紅字,我幾乎可以肯定,那句完整的標語是「千萬不要忘記階級鬥爭」……阿蘭每隔一個鐘頭就等著的鐘響,那是無處不在的國家窺淫癖巨掌的遺漏;偶爾漏下的時間的縫隙裏,國家意識形態的夾縫裏,生長著正常人性被扭曲後的畸形奇葩。與其說是畸形,不如說是控訴。

   魯迅先生曾經說過:中國最偉大的藝術,是男人扮女人。影片中時常在不同段落出現的崑曲唱腔和場景,正好以其男扮女裝的民族根性,指證了國家意識形態的封建性質。因爲崑曲和京劇內在的精神統一,而京劇又是所謂的國粹,我把這種意識形態稱之爲「京劇意識形態」,它最大的特點就是民族文化的窺淫傳統。影片中小史強迫阿蘭穿上女裝,是一次窺淫癖的大發作,國家/京劇意識形態的醜惡面目,赤裸裸地撕掉了仁義道德的假面具,歇斯底里地大發作了。

【轉自天涯之聲】發表日期:2001-3-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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