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碧端  2002/01/20 聯合報

擅演暴力電影的阿諾史瓦辛格日前在為他的新片宣傳時，接受德國媒體訪問，意外地指出，好萊塢的犯罪暴力電影引發了恐怖份子的犯罪念頭。

阿諾是在要人家去看他的又一部暴力電影的時候說了這話，顯然是脫稿演出，不小心說出了自己的切身體會。

阿諾也是幾乎每一部電影都在全球大賣的明星，他當然知道他自己在這樣的因果關係中扮演什麼角色。

但是，當記者問到九一一的恐怖事件會不會讓好萊塢有所節制時，阿諾說「不可能」。理由是，「好萊塢片商的道德感並沒有那麼強烈，沒有意識到影片的暴力成份會對觀眾造成的不良影響。」

言下之意是，他所意識到的道德問題，好萊塢片商還沒意識到。可惜那德國記者沒再問下去：那麼，你會因為意識到暴力電影的影響而節制嗎？這問題，我相信阿諾如果沒有逃避，也只好說「不會」——他的暴力電影可想而知還會一部接一部拍下去，直到觀眾不看為止。有沒有「意識到」道德問題是不相干的事。

媒體（包含新聞媒體、電影電視、網路……）和大眾的關係，悲觀地說，是一條不歸路。暴力媒體養出暴力媒體的嗜好人口，這些人口回過頭來養更多暴力媒體，共生共榮。阿諾對好萊塢的指控，只是不小心說了真話，不表示他的道德意識會改變他在其中扮演的重要共犯角色。

而可以推見，色情媒體亦然，煽情社會新聞亦然，炒作式的政治新聞亦然。它們養出來的人口成為支援它們更壯大的力量。身在其中的人偶然說兩句「自覺不是」的真心話，不表示他或她會幡然悔改。

所以當我們看到前幾天還在為被偷拍的性愛錄影曝光而面容憔悴地向社會道歉的璩美鳳，這兩天已經神情愉快地主動要求上電視節目，要求書商替她出書了。原因無他，僅有的一點點道德感（即使是非自願的），完全敵不過市場的誘惑。已經被她的性愛光碟養得道德更加鬆動、情色胃口更大的觀眾，如今成為她的潛在市場。有個朋友在看到她這一番「復活」的舉動後，驚呼「我現在終於相信她的性愛光碟是自導自拍的了」，我想她的意思是說，儘管當初她確實是被偷拍，但如今竟從中看出「利基」來了，則當初如果就看出這利基，自己來促成也不是不可理解了。

這話當然說得刻薄一點。但是，從阿諾到璩美鳳，媒體人物在嗜血嗜色的市場人口簇擁下，一步步放棄羞恥之心、放棄社會意識，並且也一步步把整個社會改造成共犯。他們的不歸路，最終便成了整個社會的不歸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