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蘋果日報2006/09/06
◎作者:龔尤倩
(作者就讀於義大利羅馬斯卡拉布尼國際移民學院研究 )
我在號稱有歐洲最大左派力量的義大利參加了無數的遊行抗議,從爭取單親爸爸權益,反對天主教的反墮胎言論,反對降低勞工年金,要求非法移民合法化,到百萬人的反戰遊行。透過大型工會與政黨組織的遊行,像是一群有志一同人士「漫步」街頭,不論左右派,活像是嘉年華;反之,悲憤與聲嘶力竭的訴求,出現在以移民為主的小型遊行示威中;還有,那些強調起義行動的無政府主義者。
義大利無政府主義運動,反對政黨政治,反對規訓,要求還權於民;從六、七○年代的暗殺行動到目前的零星抵毀行動,他們擅長凸顯激進,欠缺經營群眾教育,反而使得他們離群眾越來越遠,成為無可救藥的理想主義者。
這樣豐沛的多元社會動能與發言空間,出現在有巨大的財政赤字與失業率,名列世界第二的貧富差距,已身陷泥沼的義大利。我的疑問是,義大利豐沛的社會力量怎麼都改變不了政黨政治?我看到每次選舉都有百萬廢票,越來越多的義大利人對政黨政治的失望。我經驗到了,義大利群眾的悲憤與熱情被機構化,被政治人物承諾、政治組織消費掉的危機。四散的、沒有組織的群眾們的失望,轉為與政治保持距離,結果,政客繼續為所欲為。社會力量被政黨政治所稀釋掉。
返國後的我,感受到充斥臺灣社會的集體焦慮與憤怒。連高階經理的朋友也隱藏對政治失望與亟欲爆發的怨氣。不斷的弊案,百萬反貪腐聯盟的出現,在短期內匯集了人氣;也是第一次,我的底層與中產階級朋友有志一同,個個滿腹怒氣蓄勢待旦!但是繼之而起關於「和平還是暴力改革」、「體制內還是體制外改革」、「反扁還是反貪污」的論爭;聯盟擔心被暴力化,把原本是靜坐抗議施壓的行動,加入了交響樂,這些狀似要吸引中產階級的去暴力化的活動形式,反而把真實人民的那一股怨氣,轉化的莫名其妙!
數百年西方民主國家的歷史發展,制度外手段不也常常是推動制度內進步的工具。我反對像義大利無政府主義者脫離群眾的「歌頌暴力論」,也反對此間主流的漠視壓迫的「抹黑暴力論」。我們應該要看到導致「暴力」結果的背後機制,認識暴力成為人們找不到方法的迫不得已的出路;像是被家暴而弒夫的妻子、被剝削而不得不抗暴的高捷泰勞,這些都活生生的發生在我們週遭的例子。當暴力成為一種人民集體力量面對荒謬民主制度的反制,它要成為的是一種集體性有意識的揭竿起義!可是,必須要在一個群眾有決心有意識不被政客利用,不要淪為政客政治交換的籌碼的前提下!
以目前的情勢,我很擔心這個百萬反貪腐聯盟行動的出現形式將消費掉人民的動能;進而像義大利一樣,臺灣社會力量也逐步被這樣政黨政治給稀釋掉,轉為政治冷感。我想強調,百萬人反貪腐聯盟,是人民所共同創造的一個多元民主的場子!我不反對許博允、范可欽搞一些綜藝化的文化展演,我不反對靜默可以是一種力量。但是,聯盟應該意識到不同的人民有其不同的表達憤怒的形式,百萬聯盟建起了一個平臺,應該思考開放給不同階級、族群的人表達心聲的民主實踐場域!是一個公開醜陋政治利益的教育場域!不管暴力非暴力、體制內外改革的各種爭辯,讓人民做主,讓凱達格蘭大道成為是臺灣第一次自主公民的訓練實踐場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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