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纳博科夫(Vladimir Nabokov,1899-1977)俄裔美籍小说家、文艺评论家。生於聖彼得堡一旧贵族家庭。1919年離俄,先後在英、德、法居了二十餘年。1940年赴美,1945年人美国籍。晚年定居瑞士直到逝世。
他早期用俄文写作,1938年开始用英文写作,其代表作即《洛丽塔》(1955年人还著有《普寧》(1957年),用喜剧手法塑造了俄国流亡者普寧教授的形象;《微暗的火》(1962年)是他最著名的实验小说,以诗人约翰·沙德写的九百九十九行诗为骨架,配有前言、诠释性脚注和俄国流亡者金伯特的生平;《阿迪》(1969年)是他的宏篇巨著,叙述的是一部家史,涉及其终生感到困惑不解的问题;短篇小说集《纳博科夫的一打小说》(1958年)收有十三个短篇故事;《瞧瞧那些光怪陆離的角色》(1973年)以第一人称的口吻写一个作家的回忆。
1918年3月的一天,纳博科夫在黑海边的一条小路上挥舞着捕蟲網,一个哨兵走过来要逮捕他,理由是;他在用手中的玩意兒向英国军舰发信号;1939年的一个夏日,在阿尔卑斯山,纳博科夫身後的草丛腕蜒起伏,原来是当地的一个胖警察正匍匐跟踪着,看他是否在捕捉鸣禽;去美国以後,手持长竿的纳博科夫则常常被农夫带到"禁止捕鱼"的告示牌前,弄得他啼笑皆非。採集蝴蝶造成了众多的误会,这是纳博科夫始料未及的;而有一次在法国一个农场幹活的时候,衣衫不整的纳博科夫操着拉丁语同一位捕捉蝴蝶的绅士高谈阔论蝴蝶名品,又着实让那位先生吃驚不小。纳博科夫总是让人误会,让人吃驚。
纳博科夫在英国剑桥读书,在柏林娶妻生子。为逃避纳粹,他迁居法国又涉洋赴美,1945年人了美国籍。当《洛丽塔》让他一举成名,天下皆知时,他又于1960年移居瑞士,在那裡度过了最後的时光。他自己也开玩笑他说:"谁也不能断定我究竟算中年美国作家,还是一位老年俄国作家--或者是一个没有年龄的国际怪物。"
纳博科夫除了是小说家。诗人、翻译家外,还是个对鳞翅目昆蟲有许多研究的学者。1941一1948年,纳博科夫在哈佛大学比较动物博物馆当研究员,有幾種由他发现的蝴蝶新品種还是以他的姓命名的。像他的小说《普寧》中的普寧身旁总有一隻松鼠伴随一样,蝴蝶在纳博科夫的生活世界與艺术世界中翩翩不已。蝴蝶成了纳博科夫所有作品的商标。出版商们总忘不了在他小说的封面或封底上印一隻美丽的蝴蝶。有批评家曾试图在他的小说中寻找昆蟲的象徵,当然由於对鳞翅目昆蟲学的无知,这種文章总会受到纳博科夫尖刻的嘲讽。但是,纳博科夫確实與蝴蝶难解难分。他一生的转徙迁居與蝴蝶的迁飞極其相似:像一般的蝶类喜爱单独棲息一样,纳博科夫在婚前婚後一直保持独眠。更重要的是,纳博科夫在其艺术活动中把蝴蝶的拟态本领发挥得淋漓尽致。"当一隻蝴蝶不得不扮成一片叶子时,不仅一片叶子的所有细目都得到了美妙的表现,就连被蛴螬咬破了边兒的洞的斑纹也被模仿得淋漓尽致。"因此,他说:"文学是创造,小说是虚構,""大作家无不具有高超的骗术。"纳博科夫的作品如蝶翅一般色彩斑谰,眩人眼目。所以有评论说,乍读他的作品,彷彿堕人五里云雾,再读后略见端倪,第三遍方茅塞顿开,发现其中阳光灿烂。
一部《洛丽塔》,不知"骗"了多少读者。这是一部叙述亨伯特與12岁少女洛丽塔发生奇特恋情的长篇小说,怎样解释这个故事众说纷坛。有的看重作家对美国社会粗俗面的描写,有的说它是一種象徵,"年老的欧洲知识分子来到美国,爱上了她,但遗憾地发现这个国家却多少有点不成熟"。也许,时间才是《洛丽塔》的真正主题,洛丽塔是时间的化身,亨怕特对性感少女的迷恋便是对某種特殊时间的迷恋。洛丽塔是亨伯特、也是纳博科失童年记忆的符号。然而,无论我们怎样忘情于过去,过去都会像洛丽塔一样狡猾地逃逸。这是亨伯特的悲哀,是流亡者纳博科夫的悲哀,也是我们每一个人的悲哀。
《洛丽塔》还曾引起许多误读。但不管人们怎麼去"误会"它,《洛丽塔》已然让英语世界吃驚。人们很难想像,一个操着據作家自己说是"唯一从俄国偷运出去的财产"一一俄语进行写作的"白俄"竟然能用英语写出如此精美的艺术作品。至於结構奇特的《微暗的火》,内容庞杂艰深的《阿达》等许多作品,则让不少批评家为纳博科夫未获诺贝尔奖而一直鸣冤叫屈。
纳博科夫还是纳博科夫。他不断对弗洛伊德冷嘲热讽,他肆无忌惮地损布莱希特、福克纳、加缪、劳伦斯等。他当着学生的面把《堂·吉诃》撕得粉碎,他对形形色色的"高雅迷"嗤之以鼻。这个"国际怪物"確实让人吃不消。可是,在美国康奈尔大学文学课上却发生了这样一件事。一次下课后,女生拉格尔斯小姐走回教室,在一堆散扔在那裡的标着"顶考"的试卷中寻找她的答卷。她没有找到,最後不得不走到老师面前。纳博科夫高高地站在讲臺上,过分专注地收拾着讲课稿,似乎没有注意到她。
她说了句对不起,打擾您了,然後说她的答卷好像不见了,他弯下腰,扬起眉毛:"你叫什麼名字?"那女生告诉了他。纳博科夫像变戏法一样,突然从背後拿出她的答卷。答卷上批着九十七分,纳博科夫说:"我想看看天才长什麼样。"随后他冷静地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拉格尔斯小姐满脸飞红。我们目瞪口呆!
附录:谈谈一本名叫《洛丽塔》的书
作者:弗拉迪米尔·纳博科夫
在完成对温厚的约翰·雷,《洛丽塔》中执笔前言的人物的模仿之後,任何直接来自於我的评论,都可能使人--其实是我--为之一震:这是弗拉迪米尔·纳博科夫的化身在谈论他自己的书呀。但有幾点必须加以讨论。而自传的技巧可以诱使原型和临摹的结合。
教文学的老师总是倾向于冒出这样的问题,如:作者的目的是什麼?或更有甚者:这傢伙想说些什麼?现在,我却碰巧属于这么一类作家,在一本书的起笔之初便想摆脱它,除此之外别无它念;而当被要求解释其缘起和写作过程时,不得不借助於一些古老的词汇和"灵感的互動作用、融合"--而这些,我承认,聽起来像魔术师用表演一个戏法的方法来解释另一个戏法。
《洛丽塔》的第一次悸动发生在一九三九年末或一九四零年初,在巴黎,当时我因严重的脊椎神经痛卧病在床。我怕能记起的是,报纸上一则关于哈尔丁平原上的一隻猿的故事不知怎麼引发了最初灵感的震颤。这只猿被一个科学家哄了幾个月后,创作出了第一幅动物用木炭搞出来的画。这幅素描中显示的是关那可憐的生物的笼子的栏条。我记录的这个冲动與随之而来的一连串想法並没有很直接的联系。而这一连串的想法后来形成了现在这部小说的雏形:一个三十来页长的短篇故事。我是用俄文写的,从一九二四年以来我便用这種语言写小说,其中最好的那些没有译成英文,全因为政治原因在俄国被禁止。那个男的是个中欧人。不知名的早熟少女是法国人,背景是巴黎和普罗旺斯。我安排他和少女的母亲结婚,母亲不久去世。他在一个旅馆企图佔小姑娘的便宜,未遂,便撞卡车自杀了。在战争期间一个阴郁的夜晚,我把它读给一群朋友们(马克·阿丹诺夫。两个社会革命者和一个女医生)聽。我对它並不满意,在一九四零年移居美国后就把它毁掉了。
一九四九年左右,在纽约州北部的伊萨卡,那从未完全停止过的悸动又开始困擾我。联合與灵感结合起来,带着新的热情,使我投入到对这一主题的新一轮处理中,这一次我用的是英语--我在彼得堡的第一个女家庭教师的语言,大约是一九零三年在拉切尔小姐之家。那个早熟少女,如今带着一部分爱尔兰血统,大體上还是原先的那个少女,娶其母的基本情节也保留着。但故事却是新的,並悄然间羽翼豐满起来,像部小说了。
这本书缓慢地发展着,不断地有于擾和打断。我花了四十幾年的时间来虚構俄国和西欧,现在我又面临虚構美国的任务。地方成份允许我在个人幻想的酝酿之中注入少量一般"现实"的成分。但在五十岁时获得这種成份比在欧洲的年轻时代难多了,那时接受力和记忆力都处在自然而然的最佳状态。别的书的写作在交替进行。有一两次我差点兒烧掉了没有写完的稿子,拿着它走到无辜的草坪上那斜倚的烧纸炉的影子边,我被一个想法阻止了:这毁掉的书的鬼魂会在书页间缠绕我的餘生。(节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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