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對中國實際上瞭解多少?把中國置於難以捉摸的神秘他者(Other)之境,這種貌似謙遜的姿態難道不是一種登峰造極的神秘化嗎?因而惟一要做的誠實之事,就是以此「前言」致力於回答如下問題:如何與這個他者建立起真正的關聯?讓我們從一件稀奇古怪的事情說起,這件事情發生在1942年11月7日。彼其時也,希特勒乘著搖搖晃晃的專列穿過德國中部地區。在餐車上,他與幾位副官興致勃勃地地談論著當天的重要訊息。盟軍的空襲破壞了鐵路,所以列車總是不得不減速穿過某些路段。當盛在精緻瓷器上的晚餐端上來時,列車再次停靠在鐵路的側軌上。幾英尺遠的地方,停著一列醫護列車。傷兵從排列整齊的病床上凝視著對面燈火輝煌的餐車。在餐車上,希特勒正在忘乎所以地大放厥詞。突然,他擡起頭來,無意中看到了這樣一番景象:一雙雙充滿敬畏的眼睛正凝視著他。於是他勃然大怒,命令拉下窗簾,把那些傷痕纍纍的士兵重新扔進了屬於他們自己的黑暗、陰冷世界。
這一場景所産生的奇妙效果是雙重性的:無論對哪一方而言,他們都對透過視窗看到的一切深有感觸,而那個視窗則是夢幻的幽靈(fantasmatic
apparition)。對於希特勒來說,這是夢魘一般的景觀——他的軍事冒險竟然造成了如此不堪的結局;對於那些大兵而言,這是與領袖本人的不期而遇。不過,如果發生了如下一幕,那才有真正的奇迹可言:一方把手伸出視窗——比方說,希特勒把手伸向傷兵。但是很顯然,希特勒深以爲懼的恰恰是這樣的不期而遇,這是對他的現實(reality)的入侵。所以他沒有伸出手去,而是在驚慌失措之中命令放下窗簾……如此說來,我們如何才能穿透這道屏障,抵達實在界的他者(the
Real Other)?
二戰中還有一次不可思議的不期而遇,它與德軍的命運聯繫在一起。這次不期而遇發生在史達林格勒保衛戰之中,那時正值1942年12月31日,是新年除夕。俄國演員和音樂演奏家前來訪問這個被重重包圍的城市,給軍隊作慰問性演出。小提琴演奏家米哈伊爾·戈爾德施坦因(Mikhail
Goldstein)去戰壕爲士兵作獨奏。一曲終了,沈寂籠罩在俄軍士兵的頭上。忽然,從遠方喇叭裏傳來的聲音打破了此時此地的沈寂,那聲音來自敵佔區。它用結結巴巴的俄語懇求道:「再拉點巴赫的曲子吧,我們不會開槍的。」戈爾德施坦因拿起了小提琴,開始演奏巴赫那活潑歡快的加伏特舞曲(gavotte)。
當然,由此帶來的問題是,這次小提琴演奏只是行之有效地發揮瞭如下作用,即形成了短暫而崇高的延遲片刻(a
brief sublime moment of suspension)——稍後不久,雙方的槍擊還會繼續下去。因此,這次演出不僅無法阻止槍擊,反而維繫了戰鬥的延續,因爲它給交戰的雙方提供了共同的文化背景。有人想冒險做出如下假設:它之所以無法阻止槍擊的繼續,恰恰是因爲這樣的演奏實在是太高貴和太「深邃」了,而那時的當務之急則是做些更爲皮毛的事情。對於普適人性進行更加切實的體驗,即是說,對我們正在介入的衝突的無意義性進行切實的體驗,會以交換目光的形式呈現出來,那目光可以說明一切。在以前南非發生的一次反種族隔離示威中,一群白人警察奮力驅散、追趕黑人示威者,其中一人手提警棍,緊緊追逐一位黑人女士。誰也沒有想到,那位女士竟然跑掉了一隻鞋;警察毫不思量地遵循了「禮儀」,揀起鞋子還給了她。此時此刻,他們交換了目光,都意識到了這種情形的空虛無聊。在經歷了這一禮儀性姿態之後,即是說,在把那隻鞋子交還給她並等她穿好之後,警察已經不再可能揚著警棍繼續追擊她了。於是,警察彬彬有禮地向她頷首致意,然後轉身離去。這個故事的寓意並不在於,警察如何在一瞬間良心發現;即是說,我們在此並不關心如下問題:天賦的善良(natural
goodness)如何戰勝了種族主義意識形態的後天訓練。恰恰相反,就其全部或然性而言,從心理狀態上看,這位元警察是一位不折不扣的種族主義者。在這裏,真正大獲全勝的只是他在禮節方面接受的「皮毛」訓練。
警察伸手遞過鞋子,這一姿態的意義已經不再限於身體接觸。白人警察和黑人女士實實在在地生活在兩個不同的社會-符號世界(socio-symbolic
universes)之中,雙方沒有進行直接交際的可能。對於任何一方來說,在這一瞬間,將兩個世界隔離開來的屏障被推翻了,彷彿一隻來自某個奇異世界的手,伸向了另一個日常現實之中。不過,要想把這個顛覆了符號性屏障的神奇瞬間轉化成更加堅實的成果,還必須做更多的事情,諸如分享黃色笑話之類。在前南斯拉夫,到處傳播著有關不同種族的笑話,這些笑話頗具特色:蒙特哥尼羅人(Montenegrins)總是懶得出奇,波斯尼亞人總是愚蠢不堪,馬其頓人總是賊性難改,斯洛文尼亞人總是吝嗇成性……耐人尋味的是,自20世紀80年代末以來,隨著民族關係的日益緊張,這些笑話日漸衰落。在20世紀90年代,隨著民族對抗的加劇,這些笑話完全銷聲匿迹了。這些笑話,特別是那些描述不同民族成員相遇時鬧出的笑話(「一個斯洛文尼亞人,一個塞爾維亞人和一個阿爾巴尼亞人去商店買東西……」),與一目瞭然的種族主義無關,而是「友誼與團結」這種現實存在的重要表現形式,而「友誼與團結」則是鐵托時代的南斯拉夫官方所拚命倡導的。在這種情形下,共用的黃色笑話沒有被用來充當排斥「非我族類」之異己的工具,而是被用來包容業已存在的符號性契約(symbolic
pact)的最小值。印第安人(即土著美洲人)以善於與人和平相處著稱於世,而我們這些來自更爲原始的巴爾幹半島的人們,卻不得不交換黃色笑話。爲了確保眼前的團結,僅僅共同體驗高級文化(high
culture)是遠遠不夠的,人們不得不和他者(Other)交換淫穢快感,這是令人尷尬的癖好。
我服兵役時,與一位阿族士兵交誼甚厚。衆所周知,阿爾巴尼亞人對涉及自己最親密的家庭成員(母親與姐妹)的性污辱十分敏感。在脫下了溫文爾雅的外裝之後,我們開始以污辱對方的方式打招呼,我的阿族朋友居然接受了這一點。是那位阿族人開風氣之先的。一天早晨,他給我打招呼,不過沒有說「你好!」,而是說「我×你媽!」我知道這是他發出的一個挑戰,我必須作出恰如其分的回應,所以我乾脆回敬道:「請便,歡迎惠顧,不過得等我和你妹妹完事之後。」這種對話很快失去了它表面的淫穢性或諷刺性特徵,而成爲一種常規會話形式:過了沒幾個星期,我們倆兒就失去了說出完整句子的耐心。每天早晨一見面,他就會點著頭說:「你媽!」我也只是簡明扼要地回敬道:「你妹妹!」……此一範例清楚地表明瞭這一策略的危害之所在:以淫穢爲基礎的團結總是以犧牲第三方的利益爲代價。在上例中,男性之間的團結是以犧牲女性利益爲代價的。
還有一個事關權力和權威的問題:只是因爲在我與那位阿族士兵之間存在著預先假定的平等(a
presupposed equality)——我們都是普通一兵,我與他之間的淫穢儀式才會發生。如果我是軍官,對於那位阿族人而言,邁出第一步就會冒很大的風險,在實踐中也是難以想像的。不過,如果那位阿族人是位軍官,情形就會變得更加淫穢不堪:他的言行會成爲虛假的淫穢性團結的象徵,目的在於掩飾潛在的權力關係。這是「後現代」權力踐行(exercise
of power)的範例。傳統上的權威人物(老闆、父親)奉行正統的權威法則,要人們對他們尊敬有加,淫穢性交流和嘲弄性評論只能發生在他的背後。與之相反,今天的老闆和父親要我們像對待朋友那樣對待他們,他以親密無間的口吻發號施令,用性隱語(sexual
innuendos)對我們狂轟濫炸,邀請我們跟他一起飲酒,或共用一個粗俗笑話。所有這一切都意在確立男性之間的連接,與此同時,權威關係(我們要屈從於他)不僅依然故我,甚至被視爲隱秘,我們只能尊重之而不能談論之。對於那些屈從者來說,與傳統的權威相比,這種格局更具有幽閉性,更令人感到恐懼:現在,我們甚至被剝奪了諷刺、嘲弄權力、權威的私人空間,因爲主人在兩個層面上呼風喚雨,他既是權威,又是朋友。
不過,這個難題並不像我們想像的那麽棘手:在任何一個具體情形中,我們總是能夠「本能地」知道情形究竟如何,即知道淫穢交流究竟是「真心實意」的親昵行爲,還是旨在掩飾從屬關係的虛情假意。在這裏,真正的教益或許更加激進:與他者(Other)的真誠接觸只是一場令人恐懼的體驗,這與對他者的慷慨、寬容的尊敬無關。最近,印度教教徒在印度組織了一場聲勢浩大的示威活動,以抗議麥當勞公司的所作所爲。他們發現,麥當勞公司用取自動物(牛)脂肪的油料,炸馬鈴薯片,然後冷凍起來。麥當勞公司承認了這一點,同時保證,從此以後,凡在印度出售的馬鈴薯片一律用植物油炸,於是滿意而歸的印度教教徒開始重新大嚼薯片。這次針對麥當勞的抗議活動不僅沒有瓦解全球化的進程,反而迅速發出一個信號——印度教教徒已經完全融入到多樣化的全球秩序之中。
麥當勞公司對印度人表現出的慷慨尊敬,被一再恩賜一般地表演著,其態度儼然我們對待小孩子時的態度。儘管我們並不把他們放在眼中,但我們尊敬他們那無傷大雅的風俗習慣,不去打碎他們編織的夢幻世界。一個遊客來到一個偏僻村落,而這個偏僻村落又有其自身的風俗習慣,他笨手笨腳地想證明自己是何等地「瞭解」這裏的風俗習慣,並且證明自己能夠入鄉隨俗。試問:還有什麽比這更具種族主義色彩?如此行爲豈不是已經證明,它與大人對小孩採取的恩賜態度如出一轍?這樣的大人總是千方百計地適應孩子,模仿他們的姿態和他們說話的方式。遊客的恩賜態度及其透露出來的虛情假意不僅表現於如下事實——他只是裝作「我們中的一員」,而且關鍵在於,在當地居民向我們流露出這樣的想法——他們要與自己的風俗習慣保持距離——之後,我們才決定與當地居民進行真正的接觸。有一個著名的軼聞,說的是彼得·彼得洛維奇·恩傑戈斯王子(Prince
Peter Petrovic Njegos)的故事,他自19世紀上半葉開始統治蒙特哥尼羅,曾經與土耳其人開戰,還會創作史詩,並以這兩個壯舉聞名於世。故事說的是,有一個英國遊客訪問他的王宮,深深地爲當地的風俗禮儀所感動,於是表達了自己的願望——他要參與其中。恩傑戈斯王子一口回絕了他:「爲什麽你也要戲弄自己?難道有我們玩這些愚蠢的遊戲還不夠嗎?」
如何看待丈夫一旦死去即把妻子燒死殉葬這種習俗?如同把牛奉爲聖物,這也是同一個印度傳統的一部分。作爲心胸寬闊的西方多元文化論者,我們是否應該尊重這種習俗?在這裏,心胸寬闊的多元文化論者不得不徹底求助於歐洲中心主義的聲譽,而印度教對此一無所知。作爲一種風俗習慣,他者(Other)之所以被寬容,是因爲它不會損及任何人的利益。在我們看來,一旦觸及某些創傷之維(traumatic
dimension),寬容就會立即煙消雲散。簡言之,我們之所以對他者採取寬宏大量的態度,是因爲他者並非「不可寬容的原教旨主義者」——而這意味著,它還不是真正意義上的他者。
這就把一個更爲激進的問題擺到了我們面前:對於他人信仰(如對牛的神聖性的信仰)的尊重,是否真的就是最終的倫理底線?這不正是後現代倫理學的最終底線嗎?在後現代倫理學那裏,提及任何形式的普適真理都會被斥爲文化暴力的一種形式,結果,可以談論的僅僅是尊重他人夢幻之類的話題。或者說得更刺耳一些:好吧,即使有人宣稱,在牛油的問題上對印度人撒謊,從倫理上是講不過去的,但這是否意味著不允許人們宣佈,印度人的信仰(信奉牛的神聖性)本身就是一個彌天大謊,一個虛假信仰?
我們之所以要全盤否定自美國「九一一」事件以來再次風行的「文明衝突」(clash
of civilizations)論,原因也在這裏:我們今天親眼目睹的衝突,與其說是不同文明之間的衝突,不如說是同一文明內部的衝突。也就是說,我們要睜大眼睛看一看,這種「文明衝突」究竟是因何而起的?眼前正在發生的真正「衝突」,不都顯然與全球資本主義的擴張密切相關嗎?穆斯林「原教旨主義者」攻擊的目標不僅包括全球資本主義對社會生活的侵蝕性衝擊,而且包括某些阿拉伯國家的「傳統主義」政體。發生在盧安達、剛果和塞拉利昂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大屠殺不僅已經發生於(同時也正在發生於)同一「文明」內部,而且顯然與全球經濟利益的互動有關。即使在那些大致合乎「文明衝突」定義的有限個案中(如在波斯尼亞、科索沃、蘇丹南部地區發生的衝突),他人利益的陰影還是可以一目瞭然的。
在「自由主義」與「原教旨主義」、「麥當勞世界與聖戰」的對抗之下,還存在著令人尷尬的第三方。(譯者註:「麥當勞世界與聖戰」(McWorld
versus Jihad)是對「聖戰與麥當勞世界」(Jihad
vs. McWorld)一語的改寫,此語原是美國拉特吉斯大學(Rutges
University)本傑明·巴伯(Benjamin
Barber)教授一篇論文的標題,後擴充成一部同名著作(Jihad
vs. McWorld)。該文1992年3月發表於《大西洋月刊》(The
Atlantic Monthly),成書於1995年(Times
Books, 1995)。巴伯認爲當今世界存在兩種趨勢:一種趨勢是麥當勞世界(McWorld),即藉助通訊、情報、娛樂、商業的國際化,把整個世界變成只有單一主題的遊樂場;另一種趨勢是走向「聖戰」(Jihad),即在盲目而狹隘信念的支配下,反對國際化的一切嘗試和努力。此論一出,立即引起轟動,「聖戰與麥當勞世界」迅速成爲「全球化」討論中的「關鍵字」。)某些阿拉伯國家屬根深蒂固的保守君主政體國家。它們在經濟上是美國的盟友,並已完全融入到西方資本主義之中。在這裏,美國具有明確而簡單的利益:爲了獲取這些國家的石油資源,這些國家必須保留非民主政體(當然其潛在觀念是,民主意識的覺醒會引發反美情緒)。這是一個陳舊不堪的老故事,其臭名昭著的第一幕發生於第二次世界大戰結束後的伊朗,在那裏,美國中央情報局親手導演了一場政變,推翻了1953年通過民主選舉上臺的首相穆薩德(Mosadegh)。當時的伊朗既沒有「原教旨主義者」,也沒有「蘇聯的威脅」,只有樸素的民主意識的覺醒,以及這樣的想法——國家應該控制自己的石油資源,打破西方石油公司的壟斷。結果怎麽樣?沙烏地阿拉伯經由巴基斯坦支援塔利班,直到最近都是塔利班財政的主要援助者。美國何以在中東採取如此政策?堅持「原教旨主義」的保守阿拉伯政體所採取的「不正當」立場,才是解開這一(通常是喜劇性的)難題的關鍵之所在:它們代表著一種觀念(美國也被迫明確承認這一點)——經濟先於民主,即是說,以保護人權民主爲藉口的合法化的國際幹預只是第二性的,也是任人操縱的。
關於「文明的衝突」,讓我們回想一下那個七歲女孩兒寫給她爸爸的那封信,她爸爸是一位飛行員,正駕機在阿富汗上空作戰。她寫道:不論她怎樣深愛自己的爸爸,她都做好了讓爸爸犧牲的準備,讓他爲了祖國而英勇捐軀。當布希總統引用這封信時,它被視爲美國愛國主義的「正常」迸發。讓我們做一個簡單的精神實驗,想像一下這樣的場景——一位阿拉伯穆斯林女孩兒哀婉動人地面對鏡頭朗誦同樣的文字,而她的父親正在爲塔利班而戰,那麽情形又會如何?我們不需要思考多久就會知道,我們最後會做出怎樣的反應:病態的穆斯林原教旨主義者連一個孩子都要進行無情的操縱和利用……每一個被歸之於他者的特性都已經呈現在美國的核心地帶之中:兇殘的狂熱主義?時至今日,美國活躍著兩百多萬極右翼人民黨「原教旨主義者」,他們在實施恐怖行動,不過這些行動被(他們所理解的)基督教合法化了。美國在某種程度上「庇護」他們。美軍是否應該在奧克拉荷馬大爆炸之後進行自我懲罰呢?如何看待傑裏·法爾韋爾(Jerry
Falwell)和帕特·羅伯遜(Pat
Robertson)對「九一一」事件作出的反應?他們把這次事件視爲一個信號——因爲美國人過著罪惡的生活,上帝已經不再保護美國。他們譴責荒淫無度的物質主義、自由主義和瘋狂的性亂,聲稱「九·一一」事件是美國罪有應得。(譯者註:傑裏·法爾韋爾和帕特·羅伯遜是美國右派宗教派系中頗具影響力的人物。「九一一」事件後,他們在一個電視訪談節目中,公然以「天譴」(
God\'s wrath)之說,指控民權運動者、女性主義者、同性戀者及墮胎合法化論者的所言所行導致了「九一一」的慘狀,認爲「九一一」大爆炸代表著上帝對美國人的憤怒。此言一出,立即引起包括白宮在內的各界人士的反駁和譴責,結果法爾韋爾被迫通過CNN正式道歉。)對於「自由主義」美國的這一譴責與來自穆斯林他者的譴責可謂如出一轍,而這一譴責卻來自深奧美國之內部,這個事實值得我們深思。2001年10月19日,喬治·布希(George
W. Bush)不得不親自宣佈,發起炭疽攻擊的最可能的疑犯並非穆斯林恐怖主義者,而是美國自己極端右翼的基督教原教旨主義者。再說一次,最早歸之於外部敵人的所作所爲,事後證明卻是深奧美國的內部人員實施的犯罪,這一事實豈不是出人意料地肯定了如下觀點——衝突總是發生於文明內部的衝突?
只有在這個層面上,只有在每一個社會都承認,將其撕裂的「衝突」來自其內部,不同社會之間的真正接觸才是可能的,這種接觸是以參與同一鬥爭的共同經驗爲基礎的。而這一最終結果正是我對本書被譯爲中文所期盼的。本書被譯爲中文,我深感榮幸,我希望本書的翻譯有助於建立這種團結。
2001年11月9日於盧布爾雅那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Zizek, 《意識形態的崇高客體》,中央編譯出版社2002年1月版,30萬字,22元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