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典周星馳:當喜劇之王遇上月光寶盒(附圖)

http://ent.sina.com.cn 2000091414:44  南方網

南方都市報 娛樂評論員王小山


  

 

  《大話西遊之月光寶盒》、《大話西遊之大聖娶親》是周星馳電影中對內地青年産生最大影響的作品。文化人看到了影片中的種種文化內涵;年輕人,特別是大學生將其視爲宿舍及網路文化中的首選話題;電視臺也極爲熱衷在大的節日反復播出;電影中的精彩對白廣爲流行。這部電影使周星馳現象的文化價值得到全面肯定。

  偶然翻出魯迅的小說,重讀《在酒樓上》,呂緯甫說:「我在少年時,看見蜂子或蠅子停在一個地方,給什麽一嚇,即刻飛去了,但是飛了一個小圈子,便又回來停在原地點,便以爲這很可笑,也可憐。可不料現在我自己也飛回來了,不過繞了一點小圈子。」看了這段話,忽然就想起《大話西遊》來。人的一生,大抵總要如呂緯甫的蜂子或者蠅子一樣,在不同的空間穿梭幾次的,比如你從東北到了北京,又從北京到了廣州,也說不定什麽時候又要回東北的,和《大話西遊》裏的至尊寶的區別不過是他在時間裏穿梭,而你既不是神仙,又不是妖怪,只能在空間裏行走罷了。

  當至尊寶再一次藉助月光寶盒回到水簾洞前時,他遇到了紫霞----這個將要給他三顆痣的少女,那一刻,他迷失了自己。神仙?妖怪?謝謝。都不是,又都是,到底至尊寶是誰?他不知道,就像你也很難知道自己是誰一樣,沒人知道,因爲我們都是凡人。只有到了春三十孃的劍刺穿他的心臟的時候,他才終於找到了自己,而這時,一切都晚了,至尊寶已經從一個山賊頭目變成了孫悟空----從凡人變成了神仙,沒有了一切凡人慾望的神仙。

  成了神仙就有神仙的責任,只要我們能夠承擔起自己的責任,我們就不再是凡人。一般來說,在神話故事裏,神仙其實就是成年人的化身,雖然也有荒唐的念頭和滑稽的語言,但神仙必須擔負神仙的職責,而凡人都是些混沌未開的孩子,正如電影裏唐僧所說:就算是妖,只要有了惻隱之心,也就不再是妖了,而是人妖----半人半妖的東西,起碼有些許人性了。而只要承擔起了自己應該承擔的責任,自然也就不再是凡人,而是神仙----成年人了。

  我們總會問自己我是誰,總結一下,你就是應該承擔責任的人。我們生在這個世界上,總要有一些使命感,就像孫悟空就是爲了保護唐僧取經而生一樣,這是宿命,不以個人意志爲轉移的宿命,不要試圖去逃避,從自發到自覺,從自在到自由,質變的時刻就是你認識到這一點的那一刹那。一旦你認識到這一點,恭喜,你長大了。

  人生不是單線條的,紛繁複雜的糾葛總會纏繞著你,比如親情、比如愛情,自然,責任有時也包含在親情和愛情當中,但不總是這樣,一旦這些和責任義務發生衝突的時候,該怎麽辦?膽小鬼選擇逃避,勇士選擇直面,但是,勇士也是血肉組成的啊,無情未必真豪傑,憐子如何不丈夫,這就是人類永恒悲劇的發源地,真的勇士,沒有能修成正果的,比如曾經是至尊寶的孫悟空。 

  「曾經有一份真摯的愛情擺在我面前,但是我沒有珍惜……」我想我能理解戴上金箍咒前至尊寶說這話的心情,這意味著爲了責任放棄愛情,但是果真能放棄嗎?正像前面所說,沒有人能放棄,於是,悲劇發生了。

  第一次看到紫霞頭一歪,滑向無邊無際的空間時,很多人的眼淚都會不爭氣地流下來,但是再看幾遍,都會茫然不知所措,是啊,換了你呢?你怎麽辦?不是每個人都能像愛德華八世那樣放棄國家的責任做戲水鴛鴦,也不是每個人都能像格瓦拉一樣放棄生活去爲信仰戰鬥,人生是苦的----對於那些有責任心又有血有肉的人來說。所以雷馬克歎息:他們在苦熬。

  每個人都在苦熬,試圖熬過愛與責任激烈交戰的界限,而責任也是蘊涵著愛的啊。還有恨呢?人類所擁有的不僅僅是愛,更多的是恨,有一個寓言,結論是,如果50年後你在街上遇到一個曾經的仇人,他對你說:我還恨你。那你一點也不要感到奇怪,而如果50年未見的人說:我依然愛你。那多半是不真實的,時間的水只澆灌仇恨,不澆灌愛。從這個角度來說,唐僧才是《大話西遊》的主角,他幾百年幾百年地取經,爲的就是熄滅恨的火焰,把愛重新撒向人間。愛不需要理由,恨需要很多理由,看起來愛比恨容易,可是爲什麽這個世界恨遠遠大於愛呢?我不知道答案,我只知道,由愛生恨易,由恨生愛難,這正是人生苦難的淵藪。 

  至尊寶或者說孫悟空就在這苦難的時空裏顛三倒四,循環往復,幾乎沒有結局。

  我很難想清楚這個故事發生的確切時刻,正如二當家的第二次看到至尊寶藉助月光寶盒昇天的時候一樣「哇,又昇天了。咦,爲什麽要說『又』呢?」是啊,爲什麽要說「又」呢,我們的生活能說出此時此刻的這個「又」嗎?我們是不是常常會對生活中的某個場景有似曾相識的感覺呢而這場景又是絕無曾經發生的可能呢?這可不是電子遊戲,一切都可以Save&Load,對我們來說,生活難道不應該是單線條的嗎?但是《大話西遊》顯然不是,它採用的是環行結構,讓我們知道苦難是轉圈的,沒完沒了,無止無休。

  採用時間穿梭方式完成的作品有很多,比如早些時候香港李碧華的《秦俑》(《古今大戰秦俑情》),不同的是《秦俑》的結構應該算是單線跳躍而已。和《大話西遊》比較接近的是施瓦辛格的《終結者》,終結者的怪圈是這樣的:「我」在21世紀派父親穿越時間,到80年代來拯救母親,而這時父親和母親相愛有了「我」,這樣一個怪圈是不可能有開頭的,是母親受孕在先,還是「我」

  派父親在先?

  荷蘭版畫家埃歇爾的作品常常使我們感受到這樣迷人的想像力,在他的作品裏兩隻手可以握著鉛筆互相畫出來,一隻螞蟻可以演變成八隻,每隻都在一個莫比烏斯圈上不停地爬形(時間的圈,還是空間的圈?)最爲奇妙的是,同一平面的水竟然能夠通過瀑布形成完美的迴圈。

  自然,《大話西遊》的迴圈比這更複雜,複雜的原因其實很簡單,就是編劇根本沒想讓你知道事情的開頭或者結尾,換句話說,故事沒有開頭也沒有結尾,每天都在發生著,正像《追捕》中的檢查官杜秋冬人的話「哪有個完哪」。從500年後回來,500年前的故事已經有了變化,再回去的話還會有相同的結局嗎?

  米蘭-昆德拉在小說中演繹了尼采「永劫輪回」的概念,我總想起他的另一部小說裏捷克那位領導人的帽子,人被從照片裏清洗掉了,但是帽子還在,代表著他原來所在而現在空空蕩蕩的位置。一頂帽子告訴我們,有些東西是無法抹殺的----I Will Be Back。

  《大話西遊》的主人公們(我們?)就在這劫數裏存在著,證明他們存在的自然不是捷克領導人的帽子,而是其他一些小道具,比如紫霞的手鈴,比如菩提的照妖鏡,再比如白晶晶的項鏈墜、紫霞的淩霄寶劍,更比如那個月光寶盒。讓我們不得不佩服編導的是,一出戲裏能成功地運用一個小道具並不難,難的是能成功地運用無數的小道具,每個小道具的出現都會讓我們想起什麽或者傷心或者悲慘的往事來。一個戲劇理論家曾經說過類似的話:你看到伯爵夫人的床底下有一隻不屬於她的鞋,你的想像力開始勃發,由此得到了一出上好的戲劇,但是最後你會發現,在戲裏,那隻鞋子已經不見了。所以最重要的不是月光寶盒,自然也不是伯爵夫人床下的鞋子,而是通過這些小東東表現出來的矛盾與衝突。看過《大話西遊》,我們甚至會忘記月光寶盒的存在,而記得真真切切的是紫霞留在至尊寶心裏的那滴眼淚。

  面對《公民凱恩》,如同面對一座高山;面對《亂世佳人》,如同面對生活的大海;而面對《大話西遊》這樣一部作品,你會發現高山不見了,大海不見了,只剩下你自己做《思想者》狀,是在思考?還是迷惘?

  哇,我又說出這樣的句子了。咦?爲什麽要說「又」呢?   

資料來源:http://ent.sina.com.cn/review/media/2000-09-14/16613.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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