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載我國有百分之七十以上的夫妻離婚，原因是外遇。而不久之前廣為報導林一芬和蘇珊．布朗兩位教授做的研究指出，儘管美國戰後嬰兒潮世代有很高的離婚率（在二○○九年，有三分之一的熟年男女不在婚姻當中，其中只有十分之一喪偶，其餘都是終身未婚或離婚），卻只有大約四分之一的離婚是因為外遇。台灣的外遇真的這麼普遍？外遇真的是婚姻殺手嗎？
外遇其實至少有三種。像王建民一樣婚姻出軌後「浪子回頭」的外遇並不會導致離婚，這樣的男人充其量不過是「偷腥」，和上酒店逢場作戲唯一的差別是他假戲真做了，但也很快覺悟。社會大眾不費腦筋的反應是歌頌這樣的男人背後都有個偉大的女人，為了婚姻家庭，選擇寬恕。但要原諒這種形式的出軌並不難，而且這種形式的外遇也向來不是婚姻終結者，不然阿扁當台北市長那幾年掃黃，離婚率應該要大幅下降，可是經驗證據並不支持「配偶偷腥將導致離婚」的論點。
真正會導致離婚的外遇是電視劇的絕佳題材，儘管家裡有賢妻良母，夫婦也沒有相處上的困難，但家花總不比野花香，禁不起誘惑的男人拋妻棄子，要追求他自以為是的「真愛」。這樣戲劇化的例子，當然有的是配偶「回不去了」，但也多的是「破鏡重圓」，未必一定以離婚收場。
第三種外遇才是讓統計數字驚人的原因，但弔詭的是這種外遇與離婚的相關卻極可能不具備任何因果必然性。這類的外遇往往是夫妻「相敬如賓，相敬如冰，甚至相敬如兵」的副產品，更多的是「實質分居」（或至少「形同分居」）之後的自然產物。如大法官第五五四號反對通姦除罪的解釋令的兩案緣起，即是分居已長達數年之久的配偶有「外遇」並與配偶以外之人生子的情況。甚至所謂台商包二奶的外遇情況，大家也不妨想想為何公司到大陸設廠時，不是夫妻感情和睦，連生三胎，準時下班去接小孩，亟需奶粉錢的員工舉手，而是原本就三天兩頭在公司加班，藉故不回家，結婚五年還是「頂客族」的另一個員工外放大陸？
外遇某種意義上彰顯了人對婚姻家庭的不滿，它很多時候是病徵，而非病因。但這個不滿不是用巨大的道德力量或嚴刑峻法就能夠壓制。夫妻關係更不是高唱傳統價值，健保保費按照家戶所得徵收，或請心理治療師協談就會變得親密。把箭頭指向外遇，懲罰所謂的「小三」，也許是廉價的心靈緩解，卻延宕了對現代社會中婚姻家庭真正受到衝擊的治療。長此以往，將來離婚率恐怕會繼續攀升。
李瑞中（作者為中研院歐美所專任與社會所合聘助研究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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