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群像

第三章 性海慈航

  1927年,上海。
  時間的動蕩並沒有掩去這個東方大都市的繁華。十裏洋場,處處舞榭歌臺,夜幕下面,一派燈紅酒綠。黃包車在霓虹燈下穿梭而過,臨街的廚窗展示著一些花花綠綠的商品。在一些僻靜的小巷子裏 ,在昏暗的門洞裏,偶有幾個坦胸露乳的女人對過往的人搔首弄姿。糜靡之音滿街流淌。在一些繁華街道,更顯出了上海不夜城的氣氛。衣著豔麗的舞女伴著一些有錢人在舞廳的門口進出。男人大把地揮霍金錢,女人大把地揮霍青春。這就是上海,紙醉金迷的上海,富人醉生夢死的上海,窮人死去活來的上海。
  外灘夕照把街道打扮得金碧輝煌。街上行人漸少,也慢慢地安靜了些,甚至可以聽到輪船進港時的訖笛聲。一些流浪漢們開始從陰暗的橋洞裏鑽出來,去尋找他們的生活。當街燈亮起來的時候,天色就很暗了。這個時候有錢人的汽車響著喇叭 ,呼嘯而過。黃包車停在了一家商店的門口,一個男人和一女人走下來。當他們準備進商店時,不知從哪裡冒出幾個小乞丐來,圍住了那兩個衣著鮮豔的人。那男人被那幾個小乞丐纏得沒辦法,很厭惡地丟下了幾個小錢,那群小孩兒便一鬨而散。
  在靠近一個小碼頭的地方,有一條叫三鞭弄的小巷子,進去兩百米不到,靠右手有一座三層樓。燈火不甚明亮,門首掛一招牌:杏花村酒樓。這酒樓從外面看不怎樣精神 ,倒有些灰不溜秋的模樣,但進得屋一樓一樓的上去,就顯出它的氣派來了。那裏面金光銀輝,裝修得富麗堂皇,或紅或綠的燈光裏,總站著幾個豔妝的絕色女子。
  「顔如玉書店」的大東家陳立凱,今天單槍匹馬坐一黃包車,進三鞭衚衕來,不聲不響就登了樓。在三樓一間闊氣的包房,陳老闆舒適地把身子投進奇軟的沙發裏 ,跟著上來的酒店的老闆忙著爲他點上了煙。陳立凱深深地吸一口,將煙霧深深吐將出來。他對老闆吩咐:「客人一到,你就上菜,閒話不許說。」
  「曉得啦。」肥胖的酒店老闆一躬身就要退下。
  「慢著,」陳立凱又叫住了他,「你著人去把夜世界舞廳的玉仙和春花兩位小姐請來,就說是我陳某人的意思。」
  「曉得啦。」他又恭恭敬敬地應了一聲,悄悄退了出去。
  包房裏便又空蕩蕩的了。陳立凱躺在沙發上,一邊抽煙,一邊不時透出得意的笑來。幾天前,當他從鄉下回上海時,偶然看到一本叫《性史》的小冊子。他隨手翻了幾頁,便兩眼大放光芒。這是北京一個叫張競生的博士所著的探討愛情與性問題的小冊子,內中有一些個人性經驗的材料,這些材料在陳立凱的眼裏像金子一樣地閃閃發光。陳立凱是一個做事從不拖泥帶水的人,當下就找到了他要做的事。他原是一家書店的店員,後來覺得沒意思,出來自己做。這陳立凱腦瓜子比一般要好使,覺得正兒八經地做書,沒什麽賺頭,於是就專做淫穢書刊。雖然他知道做這類書必然要擔風險,但他還是硬著頭皮做了幾單,居然沒什麽事。後來路子就更寬了,辦法也更多了。生意越做越大。不到兩年工夫,就把他以前做店員的那家書店盤了下來,成了他經銷各類淫書的大本營。
  昨天晚上,他在夜世界舞廳大概去尋開心,深夜四五點鍾出來,在舞廳門外看到幾個打手正在痛打一個人。那被打的是個瘦高個,雙手抱著頭正拚命往牆邊退。那幾個打手似乎打得正起勁,拳腳飛舞,那個被打的人嘴裏發出一陣嗷嗷怪叫。
  陳立凱對這樣的事看得多了,並不在意,當他轉身欲走時,那被打的人擡了一下手,陳立凱覺得有些面熟,走近去一看,喳,這不是王之賁麽?陳立凱忙叫住了那些打手。因陳是夜世界的常客,打手們也差不多都認識他,聽他叫就住了手。
  那被打的人見許久沒有拳腳飛來,便擡頭朝這邊觀望,一眼望見陳立凱,便覺遇了救星,大聲叫道:「陳兄救我。」
  陳立凱驚問道:「之賁兄,這是怎麽回事?」
  王之賁欲言又止,卻終究沒有說出來,一個打手在旁說道:「這位先生包了王仙小姐一個晚上,卻拿不出一個子兒。」
  陳立凱其實不待他解釋,一看那光景已經明白了是怎麽回事。他對打手說:「去叫你的老闆來,我有話說。」
  不一會,那打手帶了個頭流得很光的中年人出來,那人西裝革履,很有些娘娘味。他朝陳立凱一拱手道:「陳老闆有何見教。」
  陳立凱不理會把臉掃向一邊說:「張領班,這是怎麽回事,這位王先生是我陳某人的朋友,即使有不周之處,也犯不著使出這般手段呀?」
  那張領班連連點頭道:「誤會誤會,既是陳老闆的朋友,那就算了。」又對那些打手罵道,「還愣著幹嗎?還不快回場子去。』俄罷又對陳立凱一拱手道,「得罪,得罪。」一邊說,一邊往門裏退。
  這時陳立凱叫道:「慢著,張領班。」說罷,從懷裏掏出一疊鈔票來,甩到張領班的懷裏說,「我陳某人也不想壞了你的規矩。這些夠了麽?」
  張領班點頭哈腰地道:「陳老闆太客氣了,歡迎下次再來。」
  陳立凱這才轉過身來打量著王之賁,只見他衣服已被扯得稀亂,鼻青眼腫,嘴角淌血,一看就知道這頓招待不輕。王之賁似乎也很不好意思,尤其是這樣的場合,又不是什麽光彩的事,所以就掛了一臉的窘態。陳立凱走近拍了拍他的肩說:「是不是手頭又吃緊了?」
  王之賁也不作聲。
  陳立凱把一疊錢塞進他的口袋裏說:「明天晚上到杏花村酒樓來,我有事跟你談。」就走了。
  現在,陳立凱坐在杏花村酒樓三樓的包房等的人就是王之賁。他們大約相識於三年前。那時陳立凱還在書店當店員,王之賁在一家小報當記者,因爲興趣相投就成了朋友。後來,陳立凱已經出來做單幫的時候,借重的就是王之賁。他們合作多次,彼此順手。最後一次,則是在兩年前,陳立凱從一個人手中買了一部書稿,內容是對當時上海一位權貴私生活的實錄。陳立凱一眼相中,覺得有利可圖,便把書稿交給王之賁,讓他整理。書裏人物地點都是真實的,出版的署名便是王之賁。
  書一上市就很搶手,陳立凱扎扎實實發了一筆財,但王之賁卻倒了大婚。那位權貴在盛怒之餘將他送入了大牢。雖然這兩個人做的並不是什麽光明正大的事,卻還偏講點義氣。王之賁被判坐牢,卻也一人扛了下來,沒有供出陳立凱。陳立凱也就生出了一些感激。當王之賁被釋放出獄後,身無分文,去投奔陳立凱。陳立凱憶起前情,也就常常周濟他一些。就是在幾天前剛剛給過他一筆錢,沒想王之賁是個破落的命,一有了錢,就過起了花天酒地的日子,在燈紅酒綠中錢如水而去,轉眼成夢。昨天,耐不住寂寞,再到夜世界舞廳,找相熟的舞女玉仙尋歡作樂了一晚,臨走時,竟拿不出一文錢。風月場中,哪有情義可講。玉仙小姐翻臉不認人。老闆一聲令下,幾個打手將他拖到門外一頓狠接。要不是遇上陳立凱只怕小命不保。
  陳立凱在思想時,樓梯口慢慢升起一個人影。著長衫馬褂,一副窮酸文人的模樣。陳立凱一見,立馬起身迎過去,道:「之賁兄,咱兄弟倆久不在一起了,今天小弟特備酒幾杯,與之賁兄一醉方休。」
  王之賁見陳立凱如此厚待他,不免有幾分驚訝,也有幾分自豪。人也就自在起來,話也調皮了。
  「陳兄,今晚是什麽場子?不會是清水魚湯吧?」
  陳立凱道:「之賁兄說哪裡話,之賁兄的口味我還不知道。」陳立凱湊近王之賁,壓低聲音說,「我還給你備了一隻雞呢。」陳立凱話音剛落,倆人都會心地大笑起來。
  這時,那白白胖胖的老闆上來了,問:「陳老闆上菜嗎?」
  陳立凱擺擺手道:「再等一會兒,還有客人未到呢。」
  王之賁問道:「哪家客人,是誰?你昨天並未提起呀。」
  「你稍後便知,都是老朋友啦。」陳立凱神秘地笑了笑說。
  朋友?王之賁心裏打起了鼓。他現在是最怕見朋友了。因爲在他所有的朋友熟人中,他沒有借過錢的幾乎沒有。
  王之賁正自不安著,只覺一股脂粉香飄了過來,他回頭一看,從外面進來兩個娜娜嫋嫋的年輕女人。那不正是玉仙嗎?王之賁一見,神情立刻緊張起來,因爲昨天捱揍的情景他沒有忘記。
  「怎麽樣,沒想到吧。」陳立凱看他恍館失措的樣子,拍了拍他的肩頭說,「今晚玉仙小姐是特來爲你壓驚的。」
  那玉仙何等乖巧,便飛了過來,一屁股坐到王之賁的腿上,摟著他的脖子說:「王先生請別介意喲,昨天的事純屬誤會。」
  王之賁一顆懸著的心這才放下來,他就勢將玉仙摟在懷裏,故作深灑地說:「小小意思嘛!俗話說,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何況是皮肉之苦,我王某樂意承受,樂意承受。」說著順勢在王仙小姐的大腿上擰了一把。
  陳立凱一看時候差不多了,就吩咐侍者:「上菜。」
  菜餚早就備好了,侍者—一端上來,擺了滿滿一桌,白霧從桌上騰起來,香味從碗裏飄出來,非常誘人。
  幾個人一齊落座。春花靠著陳立凱,玉仙緊靠著王之賁,兩個男人用左手攬著兩個女人,邊吃邊動手,這裏捏捏那裏摸摸十分放浪。兩個女人,本是風月場中老手,又是喝酒又是抽煙,不時嗲聲嗲氣地哼叫幾聲。侍者已全部退到門外候著,聽到屋內鈴響,才過去伺候。
  差不多一個時辰,桌上已杯盤狼藉,王之賁似乎也喝了六七分酒,說話便多了起來。玉仙小姐像蛇一樣地扭在王之賁身上,她在王之賁那被酒精泡得紅通通的臉上吻了一下,把酒杯舉到王之賁的鼻子尖上說:「王老闆,我敬你一杯,昨天的事純屬誤會,請王老闆不要放在心上,以後還請多多光臨夜世界,爲小女子撐臺。」
  王之賁酒在肚內,色上心頭,昨日的事情已全不記得,拍著玉仙小姐的小臉蛋十分豪邁地說:「小事一樁,小事一樁可。」
  這時陳立凱也端著酒杯說:「既如此,我們四人一起幹了。」
  春花小姐道:「陳老闆,我可不行了。再喝就要醉了。」
  陳立凱的手已從春花小姐旗袍的開叉處探了進去,動作十分老練,一下直抵要津,他淫蕩地笑道:「叫你喝你就喝嘛,醉了有什麽關係?醉了不是更來勁麽?喝吧,我還等著你出第三種水哩!」
  「好呵,誰不知陳老闆有把天然的尤物呢,我春花舍了這條小命要和你盡盡興哩!好了,我喝。」
  在不很明亮的燈光下,四隻酒杯抵在了一起,四張臉也湊在了一起。煙霧縈繞中,紅唇點點,酒杯漸空。不同的臉,光滑的,粗糙的,紅的,白的,佈滿了同樣的慾望,那就是對金錢與色的追求。
  王之賁已喝到幾分醉但頭腦還十分清醒。陳立凱這個人他認識已久,彼此都很瞭解。雖然那次合作出事之後,陳立凱對他也算義氣,但像昨晚和今晚的作派似乎是有些過了。如果不是有事求他斷不至於如此。王之賁的手在玉仙的裙內,只偏頭問道:「立凱兄,這次找我,有什麽指教?」
  陳立凱慢條斯理地說:「沒什麽大事,你先看看這個。」說著,從衣下抽出一本書來,遞給王之賁。
  王之賁一看,書名叫《性史》,作者張競生,他翻了翻不解其意地問:「這本書我聽說過。立凱兄的意思是……」
  不等陳立凱回答,玉仙已從王之賁的手裏搶過了書。「喳,性史,一定很不錯吧,好像這本書現在很有名呵,大家都在談論……」
  陳立凱把書抽過來,笑著說:「玉仙小姐好見識,不愧是沙場老將。」他又把書遞給王之賁說,「這本書是北京一個博士寫的,專門介紹男女性生活,現在火得不得了。但是要發大財的話,它似乎還不大猛,所以,小弟的意思嘛,就是想請出之賁兄你這位高手來,改造一下,並配上些圖畫……」
  陳立凱的話猶如一柄冰涼的尖刀直抵胸口,幾年的鐵窗生涯歷歷在目令他不寒而慄。
  陳立凱也很清楚王之賁內心的想法,他拍著對方的肩說:「之賁兄,這次絕對錯不了,你改完配上畫後仍控他張競生的名,與你一點關係也沒有。
  陳立凱見王之賁還是無動於衷,便接著說:「之賁兄,你可要打定主意喲,現在這世道,賺錢容易嗎?過了這一村就沒有那一店了。機會是可遇不可求的。老兄你要想好。我也給你交個底,你管寫,寫得越那個越好,其餘的事不用你管。事成之後咱倆二一添作五。」
  王之賁河等樣人,充其量不過是個流浪漢,一人吃飽全家不餓,還顧慮什麽,而且,他早就被女人燒暈了頭,如今重利在前,猶如一隻香甜的瓜在眼前,他能不心動麽?怕什麽?頂多再坐他兩年牢。二一添作五,這一票幹下來,下半輩子是不愁了,要吃要喝要玩女人那還不是一碟小菜,而且再也不用到處東躲西藏,不敢見那些討債的熟人了。想到這裏,他的眼睛亮了起來,膽子也壯了起來,把桌了一拍道:「好,就這麽說定了。」
  「好,好樣的!這才是男子漢。」玉仙小姐也稱讚起來,並就勢在王之賁臉上吻了一下。
  笑容從陳立凱的臉上浮起來,他把每個人的杯子裏都倒滿了酒,提議道:「來,爲我們今後更好的合作乾杯。」
  四人舉杯一飲而盡,然後互相成對地摟抱在一起。夜深了,陳立凱摟著春花,王之賁摟著王仙,向隔壁的一間房走去,開始了他們放蕩的夜生活。
  不久之後,上海的許多書店都被一本圖文都豔麗無比的淫書《性史》所充斥。陳立凱和王之賁在杏花村酒樓的那個包房裏,一邊分錢,一邊摟著女人親熱。他們當初的計劃進行得天衣無縫,他們把書出了,通過一個中間人把書發出去。一時間,署名張競生的淫書在滿街流傳,一些人大罵張競生爲淫棍,卻不知道真正的罪惡魁首正躲在一家酒樓裏花天酒地。
  一天下午,一輛黃包車向外灘駛去。車上坐著兩個衣著整潔文質彬彬的男人。
  那個瘦高個在閉目養神,在車子的搖晃裏躺得很舒服;而那個微胖些的卻睜著一雙骨碌碌的眼睛想心事。他看到旁邊的同伴似乎是要睡了,就推了推他說:「建夫兄,還有多遠。」
  瘦高個叫李建夫,他眼也不睜地說:「快了,快了。」
  這李建夫原在一家名爲《困情》的小刊物當編輯,大胖子張大筆也是他的同事,後來,刊物因揭人隱私得罪了權貴,吃了幾次官司就停了。於是李建夫和張大筆也就分手各謀生計去了。幾天前,張大筆在一酒店偶遇李建夫,發覺李建夫衣著打扮很是氣派,甚至說話的神氣大不如前。聽人介紹,那李建夫似乎是發財了,張大筆很是納悶,分手不過是半年前的事,怎麽就發得如此迅猛呢?除非是搶銀行或是繼承了大筆遺産。可李建夫這人他知根知底,兩人從一個村子裏出來,就那麽幾個窮親戚,彼此都認識。鄉下的親戚不來打秋風就是萬幸了,哪有遺産冒出來白白地讓人得去。但搶銀行似乎更不可能,李建夫那樣膽小的人,平常連雞都不敢殺,哪能做得下那等驚天動地的事。張大筆反而想不出個所以然來。正好,李建夫邀他到家裏去玩,他想也沒想就答應了,到他家裏去一看不就一目瞭然了麽?
  車子在東平路上行駛。李建夫依然作睡眠狀。張大筆總覺得有個東西堵在心裏令他不舒服。他又推了李建夫一下,說:「建夫兄,都說你發了。可否讓小弟飽飽耳福?」
  李建夫頭也沒動,眼睛卻睜開了,他望著前方,沒精打采地說:「唉,發什麽財,和人家相比算什麽,喝了口湯,揀了根骨頭而已。」
  「如此看來,這湯十分鮮,骨頭的味道也很不錯哇。』然大筆如此說,口氣裏似乎有了點獻謅的味道。想當年,張大筆從大學畢業後一支大筆縱橫上海灘,何等意氣風發,李建夫可憐巴巴地從鄉下來投他,憑著他的名望,也憑著他與總編的私交,把他安排當報社抄寫員,後來,又手把手地教,終於升任編輯。看目前光景,似乎是倒過來人人啦,沒辦法,只認錢,有錢就是大爺。
  「哎,建夫兄,我們究竟上哪去?你以前不是住在西風橋一帶嗎?怎麽往東邊走。」
  李建夫笑而不答:「你急什麽,等會就知道了。」
  車子一直沿東平路到了靠江邊的一座帶花園的小洋樓前停下來。李建夫付了車錢,兩人就下了車。
  「哇,這麽漂亮的房子,是誰的?」張大筆站在漆成白色的柵欄門前,面帶羨慕之色。
  「過去是紗廠的一個老闆住在這兒,後來紗廠破産了,老闆就搬出去了,現在嘛……」李建夫走到門前,按了門鈴。
  一位40歲左右的女傭人來開了門。李建夫吩咐道:叫太太下樓來見客,然後去弄幾個菜,我和這位先生有事要談。
  「是,先生。」
  李建夫和張大筆一起走進小樓。這是一個上下兩層小樓房,裝飾得富麗堂皇。他們走進一T一樓的客廳。
  張大筆站在寬敞的客廳裏打轉,他被那些名貴的傢俱以及那種寶貴氣象迷住。他不敢相信地問:「建夫兄,這房子,莫非…」
  「正是在下剛剛買過來的。」李建夫已坐進了沙發抽起了煙,躊躇滿志地說。
  「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建夫兄真有你的。」張大筆不停地在房子裏轉來轉去,興奮不已,好像這房子是他的一樣。
  這時,從樓梯上走下一位風姿綽約的小姐來,大約二十一二歲,穿著叉開得很高的旗袍。張大筆這時正轉到樓梯那兒,看見那位小姐沿梯下來,每走一步,就把那白生生的大腿露出來,看得張大筆目瞪口呆矯舌難下。
  張大筆目不轉睛地盯著她,直到她下到了客廳,坐到了李建夫坐的沙發的扶手上。
  張大筆驚訝地問:「建夫兄,這位是?」
  「這是賤內小潔。」然後又拉那女人說,「小潔,我來介紹一下,這是我以前的老朋友張大筆,名震上海灘的一支大筆呵。」
  那女人風情萬種地和張大筆點了點頭說:「常聽建夫說起,今天得以認識張先生真是三生有幸呵。」
  「豈敢,豈敢。』聽著她那鶯聲燕語,望著那顧盼生輝的臉,張大筆只覺得整個身子又麻又酥,動彈不得了。
  李建夫在小活耳邊說了幾句什麽,丁潔便對張大筆說:「張先生稍坐,我先失陪了。」
  丁潔一扭一扭地出去了,看著她那啊娜多姿的身材,以及富有彈性的乳房和豐滿的充滿性感的臀部,張大筆如置身夢幻。他激動不已地對李建夫說:「建夫兄,你是用的什麽手段,半年時間就弄到了這麽漂亮的一幢房子,還有這麽迷人的一位小妞。不管怎樣,你也得拉小弟一把。」
  李建夫緩緩吐出一團煙霧,一本正經地說:「老弟,這年頭不用點手腕打得開天下嘛?光走正路子,這樣的房子,這樣的女人能有我們的份嗎?」
  「哪,走什麽路子呢?」張大筆還是不明白。
  「你還記得前兩個月轟動上海的那兩本書嗎?」
  「你是說北京一位博士寫的什麽性史?這和你有什麽關係。」
  「豈關係而已,沒有那本書,我哪裡會有眼前的這一切,還不跟你一樣幾個人擠在一套破公寓裏。」
  張大筆似乎有一點明白了,但到底怎樣,他當然還是不清楚,他望著李建夫虔誠地等著他說下文。
  看著張大筆那股子呆勁,李建夫覺得沒有什麽必要賣關子了。他說:「我從報社一出來,正好遇著幾個朋友,拉著我去發財。那個時候反正工作也沒了,管不了那麽多,就隨他們去。原來他們是要我編一本書,就是你剛才說的北京的張競生博士所著的那本《性史》,那幾個朋友筆頭子不甚好使,所以就拉了我。我想,反正閑著也閑著,也就幹上了。不過話我也跟你說,傳出去可要吃官司的。」見張大筆不住地點頭,他又說下去,「那幾個朋友雖然筆頭不健,卻很有一套辦法,知道怎麽改怎麽編,也不知從那裡弄來了一些很精彩的圖片,十幾天時間就把那書整了出來。」
  「後來呢?」張大筆見李建夫不說了,興猶未盡。
  李建夫笑了笑,用手指著房子劃下一圈說:「後來就有了這些。」
  到這裏,張大筆對李建夫的膽識和氣魄佩服得五體投地。他嘴唇咂了半天,歎了口氣道:「說來說去也是白搭,我是沒有這樣的運氣呷。」
  「此話差矣,老弟,機會正等著你哩,只看你腦子開不開竅。」
  「怎麽開竅?莫非如法炮製?」
  「不聞古人雲,重復就意味著失敗。這次要大發必須另闢蹊徑。我想我們可以出第二集第三集,不斷出下去。」
  張大筆道:「那是不成問題,可印刷和推銷的事怎麽辦?」
  「老弟你只管用心去寫,別事一概不管。到時包你也有這樣的房子和女人。」
  一席話說得張大筆口舌生津,彷彿自己已經住進那寬敞的房子,正摟著年輕漂亮的女人快樂。
  正想著,小潔進來請他們八席。在他們說話的這段時間裏,客廳裏已擺出了一桌美味。張大筆在李建夫和小潔的陪同下,步入餐廳。三人入座開了瓶酒,一齊舉杯同飲。
   

二、性問錄


  張競生在法國寒窗9年,獲得哲學博士。在回國的這幾年裏,他首先發起對性學的研究,在這個領域已成爲無可爭議的第一人。當初他到北京時,以那篇《愛情的定則與陳淑君女士的研究》亮出自己的旗幟時,引來多少人的攻擊和嘲諷呵,幸而他意志堅定不退反進,在北京知識界一些年輕人的支援下終於站穩了腳,繼而聲名鵲起。到《小性史》第一集出版後,風靡了京滬兩地,雖然因爲僞作的不斷出現使他背了一身駡名,但他作爲一個性心理學博士,專家,性學大師的地位在人們心中漸漸確定了。現在,他每天都能收到許多信,或是提出一些有關性的問題以求解答的,或是從心理上求教求醫的,或是表達愛慕之情的,從這些信裏,每每也得到一些新的材料,可供研究。所凡來信張競生都必拆閱,只要是有問題都耐心予以解答。這樣一來倒也接觸了一些以前從未接觸過的東西。
  一位姓梁的男子來信說:「有許多談論性的書,在講到男女性交,懷孕受服時,就有了許多說法,莫衷一是,不知到底應該怎樣?有的說,如果婦人在經水後4天交請受孕的,必是懷的女胎,4天以上至8天以內則必是男胎;有的說男子射精在女子卵巢的右邊的是男服,左邊的那就是女胎了;有的還說女子受孕應該是在經水剛停或經水後15日。以上說法:很多書上都有,不知是不是這種情況,性海慈航,功德無量,請博士指教,不勝感激。
  這樣的信,時常接到。這樣的問題太幼稚可笑。開始,他本不願回答,後來一想,中國社會封鎖由來已久,對性缺乏瞭解本不足爲怪,自己既已立志在人們的思想上打開一條通途,自然也不能冷了這些人的心。於是,也就在燈下捉筆作複:
  「……所舉的這些例證,大多是民間愚昧覺察說法,沒有一點科學。生男生女,斷非個人交婚時的姿式與一時的情況及經水後的限期所能決定的。生男生女全憑偶然,男子之精子與女子之卵子相遇,由能沖進卵子並與之結合的精子是雌性或雄性所決定,那條沖進卵子是雄性的則生男孩子,否則即爲女服。在現實生活中,似乎也能尋找到一些迹象,但這也不是鐵定的規律,只是有那麽一種趨勢罷了。大概富裕之家多生女,貧窮之家多生男。文明夫婦多生女,野蠻伴侶多生男。居城市者多生女,居農村者多生男。豐年時節多生女,饑餓戰亂之時多生男。住平原水邊的多生女,居高原山林的多生男。討究其原因。大概男女之生與父母的包含及身體狀況有關係。所以安居足食者或身體孱弱者容易生女,而饑餓強悍者多生男。由此觀之,倒有些道理,但沒有多少科學。由此說來,個人也可以通過這些生活中的現象,加以藝術的方法,以達到自己的期望。即凡要生女者,平時夫婦則應當多食脂肪等,少做些劇烈運動,而做些輕微的運動,如旅行,玩耍,多讀書等。若要生男呢,自然要少食些脂肪多吃些素食,而且多做些激烈運動等。總之,一切偷情不可做,一切興奮的事應竭力去做。但是,這也不是一時半刻就能有效果的。這樣的鍛煉須要繼續一年半載或更多的努力才可。不是一早起來跑幾百里路,做完幾套體操就能達到目的。若夫妻雙方都在求學時期,最好以每學期或一年爲限,在彼此商量好生男生女之後。在一個比較長的時期裏鍛煉身體和休養精神,然後才做男女之決定或許可以得到相當成績。」
  張競生寫好信後,站起來活動了一下身體。北京秋天不知不覺又來,涼咬咬地侵入。連日的陰雨似乎是停了,庭院裏落葉滿地,屋檐上滴水依舊,一聲一聲敲打著心扉,使寓居京都的他不免想起他陽光明媚的潮汕故土,風撲進了院子,吹到他身上,打了個寒噤。他進屋去加了件衣服。屋內屋外都很靜,風的聲音和落葉的如泣如訴,給人的感覺好像正是靜穆的午夜,張競生看了看錶,才10點鍾,裏外的燈已經熄滅,諸叢雪似乎是已經睡了。張競生輕手輕腳地坐到桌前,擰亮臺燈,準備再拆閱幾封信。
  這時,他好像聽到了門外有腳步聲,在走廊上響來響去,後來似乎是停在自家門口。
  「篤篤篤。」三下敲門聲,很輕很禮貌。
  張競生把門打開,一股夜風撲進來,一個男子站在門口。手裏拿著一件雨披。他朝張競生笑了笑,問道:「請問是不是張博士?」
  張競生道:「我是,請問……」
  「我姓徐,福建人,我向人打聽了許久,才知道先生住在這兒,所以今天特來向先生請教。」
  張競生說:「請進。」把那男子讓進了屋裏,然後他關了裏屋的門,搬了把椅子坐在他對面。
  「你找我是……」張競生問。
  「是這樣,我……』深人給張競生遞去一支煙,張競生禮貌地擺手謝絕了。他便把煙咬在嘴上點燃,隨即瞇起一對深造銳利的眼睛,似乎在考慮該怎樣對張競生講。
  張競生也在想,這位素不相識的人冒雨找來,是要說些什麽呢?他想,不會又是一些不著邊際的事情吧?
  那年輕人抽了幾口煙後,開口說:「博士,我知道您正在從事一種研究,我今天來找您,是想講點我知道的事給您聽,並順便向您請教一些問題。不知您感不感興趣?」
  聽著他如此說,張競生知道來人一定也不是那種什麽也不懂的泛泛之輩,說不定這個晚上會有一些總想不到的收穫。張競生興致一下子高了,催他道:「我非常願意聽,您請講。」
  來人一看張競生如此爽快也很感激。他深吸一口煙之後說:「去年,我看到先生的《性史》出版了,覺得很有價值,便想幫助先生蒐集些史料。我曾想請一位堂伯母,自述其生平偷漢子的浪漫生活,以此來作一篇性史。因爲在我很小時就聽到了不少關於她的風流傳聞,並聽說她有些生理上的異常。我想像這樣的人的經歷,一定會有些價值。」
  張競生望著他,知道他不是那種湊熱鬧的人。他說話的神態是嚴肅的,而且他的眼睛裏也透著一股認真。所以張競生也認真地聽他說下去。「可惜,我沒有來得及把這些記下來。在南歸途中,我不慎被土匪綁了票,被囚了80多天,家產散盡,方始得釋。經此一劫,心清萬分懊喪,蒐集史料的熱情蕩然無存。待到過了些日子,心情好轉,準備動筆時,卻又生活沒了著落,不得不背井離鄉,去爲吃的和穿的奔波。而且,人生渺茫,也不知何時才能返回,而我的那位堂伯母,也不知能不能活那麽久?
  張競生此時已全神貫注,有好多的疑問隨著他的敍述而浮了起來,但他又不便打斷他,所以只好存在心裏等到時一起再問他。沒想到,這人也是個思路飛快的人,話題一轉就丟下了他的堂伯母,而講起他的七弟來了。
  「最可惜的是我在被囚期間,又錯過了一個很好的機會,在我被綁票的那些日子裏,我那七弟竟害起一種怪病來。尋死覓活的弄得家中一團糟。等我返家時,他就好了。我只是從別人口中才知道了事情的原委。七弟那年十八九歲,是個頗爲詼諧樂觀的人。不知怎麽就發了病,神情變得很古怪。後來聽說在鄉間尋到一個婦人幹了那事之後就好了。他在病的時候,也承認自己在性方面有些木正常如手淫、伺性戀等。但是他同時又懷了很深的自責,幾次跳到水裏尋死被人救起。後來,愈演愈烈,只要看到女人,不管是老的少的,漂亮的,醜陋的,都會産生性交的想法。但自己又認爲這種想法好似禽獸,所以極想以死來洗刷罪惡。我覺得他一方面受了內心激蕩的性衝動,一方面又受了外面禮教的束縛。在這種煎熬中,他於是害了這場大病。可惜我不在家,不能爲之作些記錄,不然,也可以作爲性變態者研究的資料。」
  對於他的敍述,張競生很感興趣,但也暗暗在心裏爲他惋惜。張競生站起來,在他杯子裏沖了些水,他端起杯子喝了一口,繼續說:「七弟的事,我只能給你提供這麽一個現象。但一些具體的事,我因爲沒有記下來,只好有待先生自己去研究了。下面我再給你講點事吧。在我們福建的屏南、古田、閩清三縣流行著一種典妻的方法。這還不算最奇的,還有一種共妻的現象,某人若娶妻,不能生育,而又不願或無力納妻妾,於是乾脆請另一個男人來幫忙,或者貧窮人家的妻子典借富人。雙方達成協定,每月有那麽幾天,貧窮的丈夫退讓富人來住宿。得的孩子,自然無法弄清血緣關係。但這也有個規矩,第一胎是跟富人姓,第二胎才跟本家丈夫姓。這期間,富人須每月送米老幹,做爲婦人的伙食,稱做「送月米」,這種共妻的行爲稱做分腿……」他的講敘,把張競生帶到了民風淳樸的福建山區。在那個地方,原來還隱藏著這麽一些獨具特色的材料。這是他沒有想到的。不知不覺中,夜已深去,那年輕人十分抱歉地告辭。張競生送他出去,雨已完全停了,夜更涼。張競生一點睡意也沒有,一個人在寂靜無人的街道上遛達。路燈一盞一盞地亮著,照出一塊一塊的光明世界。因爲看不到人,街道顯得格外寬敞,風吹得落葉在街邊遊走,追蹤著張競生的腳步。他無心理會這些,一步一步漫不經心地踏過去。
  這一天,張競生上完課之後,準備去圖書館查些資料。當他從教室裏出來時,發現有個女子在跟著自己。當自己要踏上圖書館那條路時,那女子一陣小跑追了上來。
  「張博士,請等一等。」那女子也趕上了他。
  張競生看了看她,很年輕,因緊追他的原故,鼻子上滲出了一層細汗。張競生想了想,他似乎並不認識她,她找自己幹什麽?
  那女子與他並排而行。她邊走邊說道:「博士,你不要奇怪,你雖然不認識我,但我認識你。前些天我們幾個朋友在一起講座同性戀的問題,誰也說服不了誰,最後,他們推我出來向博士您請教。」
  「是嘛?」張競生側著頭望瞭望她,不無興趣地,「你說說看,是什麽問題?」
  「我想先問你一個問題,什麽是同性戀,我們老是在同性戀應在性育上佔什麽位置這個問題上爭來爭去,我想,要解決這個問題,首先應弄清楚什麽是同性戀吧?」
  聽他說完,張競生一邊走一邊想,在心裏把思路順了一遍之後說:「同性戀是一種性取向,用來描述對與自己相同性別的人産生浪漫的吸引力,性慾或性行爲。在科學上還找不出決定人的性取向的因素,即何者導致男性或女性成爲異性戀者(被不同性別的人吸引),同性戀者,或者雙性戀者,同性戀者就像異性戀者般有許多不同的背景,有強烈的證據顯示,性取向不一定是幼年期的社會或文化環境所決定,新幾內亞的部落就是很好的範例。此部落所有年輕男子8歲開始就在大部份是男性的團體裏生活。這個部落相信年輕男孩要長大成人,必須經常攝取年長男孩直接供應的精液(也就是進行同性戀的口交行爲)。儘管如此,在他們17歲時,95%男性還是結婚了,婚後在他們的性行爲中則增加了異性戀的口交,在太太過門後第一次月經過後結束,才開始正常性交。直到第一個小孩誕生後,才完全停止同性戀的行爲;而95%的男性在餘生中只有異性性行爲,剩下5%,不管有沒有結婚,繼續有同性戀行爲。很明顯,人們並不一定終其一生保持相同的性取向。有些人有很長的時間是同性戀者,然後才開始與不同性別的人談戀愛;也有些人只擁有異性伴侶稍後卻和同性伴侶談戀愛。這些改變都不是選擇的事,就好像一個人無法強迫自己和某個特定的人談戀愛一樣。同性戀者也像異性戀者一般,兩人會墜入情網,進而組成持續的、互相親愛、關懷和負責任的關係。一般來說,同性戀者對同性別的人會感到性吸引力或性慾,也就是說,男同性戀者就是被男性所吸引,或是與男性談戀愛的男人;女性同性戀和異性戀在性交行爲上最大的不同是,同性戀者不能跟同樣性別的人進行性交,其他所有性感覺和性行爲皆可能發生,包括親吻、愛撫、擁抱、乳頭刺激和其他非生殖器的觸摸,以及口交,用手撫摸生殖器等行爲,就像異性戀者一樣,同性戀者也用不同的姿勢來達到性滿足,但不是所有伴侶都會喜歡不同的性交姿勢。男同性戀者常以口交或相互自慰來達到高潮,而女士同性戀者常以相互自慰達到高潮。沒有人知道是什麽導致了同性戀,也沒有人知道是什麽導致了異性戀,過去提出了許多理論,但是直到現在,沒有任何理論經得起考驗,也沒有任何理論被證實。事實上,科學家大概對什麽不會導致同性戀有比較清楚的想法。舉例來說,被男同性戀者或女同性戀者雙親或伴侶撫養的小孩長大之後不比受異性戀雙親撫養的小孩更可能成爲同性戀者。也沒有事實顯示男同性戀者就是因爲有個跋扈的母親和很軟弱的父親或者女同性戀者是因爲女孩子從小選擇了男性的角色。事實上,父母親對孩子的性發展影響不大。有的人認爲同性戀者是因爲年輕時被同性的年長者引誘,這也是不正確的。同性戀者和異性戀者的童年以及青春期的性經驗相當類似。只不過同性戀者回想起來,會覺得他們跟異性伴侶在一起的感覺比不上異性戀者和異性伴侶的感覺來得滿足。所以,現在的理論只能這麽認爲:同性戀或異性戀,是由許多不同的途徑發展而成。
  年輕的女子問了一個又一個的問題,直到把心中的疑難解答得差不多了,才和張競生分手。她說:「博士,你的一席話,我茅塞頓開,我代表我那幫朋友謝謝你。」
  回到家裏,諸叢雪正在做飯。張競生喝了一杯水,看到書桌上放著一封「加急」的信。其實張競生知道,如果是請教性問題,實際上也就緩急了,但是他又怕有什麽別的急事就拆了。一看,又是請教性問題的。這是個新婚一年的男士寫的。信上說:
  「我是去年四月結婚的。到現在,我妻子從未出現過先生所說的第三種水,就是第一種水也不多,第二種水十回難得有一回。我想,這是不是我的毛病,或者我們性交的方法不對。要不,就是她的身體有毛病,因爲她月經常不正常,就是來也常患腹疼。我們交合的時間不長,最長的時候也就三刻鍾。有時我半途就軟了,雖然等一會仍能繼續下去,但終究是不怎麽行,有時性交之前也不能舉起,不知是否有陽萎?西廂記上有一句形容性交愉快的話:『著些兒麻上來』,也就是從前常說的銷魂蕩魄吧。結婚以前只要性器官一經接觸,就會有無窮的愉快。可結婚之後這種愉快再也沒有了。所謂愉快,也就是在射精之前一二分鐘。我相信性生活和愉快決不是這麽一點點,不然,好多的人爲什麽要那樣的好色呢?請先生看了我的信之後寫信告訴我,我和我妻子是否有病?是不是我們性交姿式不對,爲什麽我不能體會那種性的最快樂?怎樣才能讓她出來第三種水?
  張競生看完這封信,不覺苦笑了起來。他想,人們差不多把他當成一個性病醫生了,什麽事都來問他,其實,對有些具體的東西,他也並不見得比別人懂多少,他搖了搖頭,心頭空蕩蕩的,體味深深的痛苦和失落。中國太封建了,中國人的思想大禁煙了,以致理解近於無知,而守舊的思想又是那麽頑固。他頓時感到自己肩上的擔子更加沈重了。
  這時,諸叢雪又遞過來一封已拆開了的來信:「我因爲看到信封上寫的是娟秀的女性筆迹,便替你拆開了,你看看,又是誰求教你的。」
  張競生接過來,只見上面寫道:競生先生:
  我很冒昧,很厚臉的寫這封信給你,實在是因爲有一格事情是沒有人能替我解決的——除了你張先生。
  我丈夫是屬牛的,但他卻像雞,他一直早泄。我同他結婚已經有一年多了,他只有一次硬起來足夠使我達到高潮,其他次性交,他總是還沒接觸我的陰道就泄了。他偏又是一個性慾極強的人,每天總要來兩三次,可每次剛煽起我的慾望他就完了,讓我如饑似渴的難受。我想教我的丈夫,到藥房買只「子宮保溫器」,當在我們性交前用它,等到我熱烈烈地有性趣後,再用「他的」,亦或許能解我的饑渴,但我又怕他罵我淫蕩。你說,我該怎麽好?應不應和他離婚?
  「你說,該怎麽辦呢?」張競生閱畢,揚著信問身旁的諸叢雪,說:「我看你是有辦法回她這封信的。」
  「是嗎?」請人的信任使諸叢雪很是高興,她從桌上撿起一張紙遞給張競生,「你看,我試著寫了,行不行?」
  張競生看著,只見上面寫道:倩雲女士:
  最好先別離婚,因爲你們既然已結婚,就該共同追求幸福,尤其是遇到挫折的時候,你可以陪你的丈夫找醫生。據我所知,中醫治早泄還是有許多方藥的,治療成功率接近90%。
  我不知道你們的性交過程。但西方的性醫生認爲,早泄是男女雙方性功能的共同的問題,而非男或女的單個現象。我能體會你的挫折感和痛苦,但我建議你專注在這份情感上,雙方一起去找醫師治療。
  如果大夫還無法「使」你有高潮,雙方就必須學習如何使彼此有性快感。即使你的丈夫無法勃起,仍有很多辦法讓他幫你達到高潮,如舌、唇、手指、撫摸等,都可以自慰達到高潮,你所說的「子宮保溫器」,不妨也買來試試,只要向你丈夫說明,他是不會也不該罵你的。
  據英國性學家葛理斯的一份調查,在那裏超過一半的女性不能靠陰莖的抽送就達到高潮。所以,你和你的丈夫須研究其他技巧,你也做你該做的,使你在性戀時能夠達到高潮,你丈夫則應該想法延長性交時間,你們雙方都應盡力。祝你的丈夫早日還雞爲牛。
  「好呀!實在寫得好!我的叢雪也夠上博士的水平了。」張競生不由地讚歎,不知是受到信中文字的挑逗還是感到了情人的魅力和親切,張競生突然湧上了一種激情,他一把攬過諸叢雪就吻了起來,伸手去解她的衣釦。
  「是大中午哩……」諸叢雪的臉也開始漲紅。
  「管它!我想要……」
  「我家的博士先生也是屬牛的呢,怎麽…月立式?」
  「你不是說我也是屬牛的嗎?就來個牛後式吧。」
  諸叢雪的雙手已支到地面上,這時,一股濃烈的烤焦味撲鼻而來。
  「不好,是飯燒焦了!」諸叢雪說著站起身,笑著奔向廚房,「還是吃飯要緊吧!」
  張競生看著直奔廚房的赤裸的她,聽著還是「吃飯要緊」的話,不禁也哈哈大笑:「是呀,吃飯更要緊,餓著肚子怎麽還能有情趣呢!」浪漫的大學教授,忽然冒出一個粗俗的農夫的一個最實際的想法。
   

三、她突然離他而去


  當張競生在世俗的舞臺上高舉性的大旗在沖右突時,他怎麽也想不到諸叢雪會離他而去。後院失火,對一個鬥士來說是多麽大的打擊,張競生一下子萎頓了,失去了往日那股勃勃英氣。
  他們之間的那種熾熱的愛情其實並沒有維持多久。當他們同居之後,在瑣碎的生活裏,各人的缺點就暴露了出來,從前的瀟灑和浪漫在現實裏實在是行不通了。維持生活,吃飯、洗碗、穿戴打掃,這都是每天都得重復的事情。張競生一個教授整天忙於研究和筆墨官司哪有閑。已分擔家務,這一切看似不大卻永遠也做不完的小事就全部落到了諸叢雪身上。開始,因爲沈浸於愛情之中,也就沒有什麽計較,日子一久任誰也吃不消。也難爲小姐出身的諸叢雪如何受得了那日復一日的洗衣做飯。再加上張競生又常惹來麻煩,也使她非常惱火。愛情漸漸失去了魅力,當初頗感新鮮的性試驗也變得枯燥無味。如此一來,諸叢雪就心灰意懶了,家中事務也就不怎麽主動了,有時張競生下課回來廚房裏還是冷冷清清的。這就免不了一些口角,感情慢慢受到了傷害,以至不顧一切地結合在一起的美好記憶全部被破壞。諸叢雪覺得再呆下去已沒有什麽意義,心裏就萌發了離開張競生的想法。
  有一次,諸叢雪到米店去買了些米,雖然不是很多,但對於一個女子來說,提在手裏還是有些費力的。諸叢雪提著米走了幾百米,就在路邊的一棵樹下休息。這時從邊上走過來一個人對他說:「怎麽,博士太太親自買米?」
  諸叢雪擡頭一看居然是她以前的丈夫胡先生。
  諸叢雪因爲今天的狼狽相讓前夫看見了,心裏就很不舒展,強著反駁道:「這有什麽稀罕的,連民國總理的太太也買菜哩。」
  前夫笑道:「這我倒是第一次聽說。到底是跟了博士,現在連說話都咄咄逼人了。」
  諸叢雪不想搭理她,提了米就準備走,不想前夫一把就抓住了米袋,她扯了幾下沒扯過來,就說:「你放手。」
  「我幫你還不行麽?」前夫並不鬆手,臉上笑瞇瞇的。諸叢雪覺得兩人在大街上這麽拉拉扯扯叫人看見反而不好,就鬆了手說:「送到前面路口你就走吧。」
  前夫說:「聽你的沒問題。」末了又加一句道,「你是怕我和張博士碰在一起吧。」
  諸叢雪並不搭理他,一人先往前走了,前夫就提了張袋跟在後面。
  到了那路口,前夫把米袋交給了諸叢雪。前夫說:「好走。」諸叢雪似乎覺得想跟前夫說句什麽,大概就是感謝之類的話吧,因爲他畢竟幫自己提了這麽一大截路哩,可她覺得還是說不出來。她站在那裏,看見前夫走了幾步突然又轉回來對諸叢雪說:「你知道麽?我終於升處長了。房了也搬了。就我們以前那一幢的前面那幢處長樓。老林,你認識的,稽查處的老林我住他對面。有時間去玩玩嘛。」
  諸叢雪站在原地一句話也沒有說,前夫已去得遠了。她提了米往家裏走。上樓的時候,她看見張競生在二樓的走廊上看書。他們對望了一眼。她以爲他會來幫她,但他沒有動。她心裏氣不打一處來,把米往門外一丟,就進了裏屋。
  少頃,張競生進了屋,她正躺在床上生悶氣。「怎麽啦,怎麽啦?又是怎麽啦?」張競生似乎也有些上氣,說話的聲音比平時高了許多。
  「沒什麽,就是不高興。』諸叢雪在床上說。
  「不高興總還得吃飯吧。」
  「我不想吃,你要吃你自己做吧。」
  張競生聽這話就火了,把門一帶就沖出去了。
  諸叢雪聽著外面的門被帶上的聲音,知道張競生到外面去了。她躺在床上覺得十分地沒意思,想想當初兩個人是何等的恩愛,如今竟是這般光景,想來真是萬般傷心和無趣。她實在想不通爲什麽會這樣。難道兩個相愛的人不能生活在一起嗎?她似乎也聽說過,愛情是天堂裏的事情,一墜入塵世就無愛可言,只有煩惱和仇恨。她想一想,這話似乎也對。想當初和張競生剛認識的時候,彼此沒有什麽負擔和責任,那愛情不正像是天堂裏的愛情嗎?
  不知怎麽的,她又突然想起前夫,剛才在街上,前夫那樣子似乎並不見怎樣憎惡。頭髮梳得整齊衣服穿著得體,說話也溫文爾雅,好像完全變了人似的。在她的記憶中,前夫可從來不是這樣的,這是怎麽啦?難道人是會變的麽?競生變了,連前夫也變了。自己是不是也變了呢?她躺在床上胡思亂想卻對目前處境充滿了憂慮。
  張競生這些日子眼皮跳個不停,心情也格外的鬱悶,總擔心有什麽事要發生。想想鍺叢雪這些大的態度,他這種擔心不是沒有理由的。她現在幾乎什麽也不做了,整天躺在床上不吃也不喝。張競生知道這樣下去兩人就完了。昨天晚上,張競生下課回來看到家又是冰冷的樣子,憋著氣壓低聲音跟她說:「叢雪,你說要怎麽樣嘛,這樣總不是個事。」
  她卻不睬她,翻了過身,把背對著他,她過一句話說:「你說怎樣吧,這日子反正是沒法過了。」
  張競生道:「這不好好的嘛,有什麽過不了的?」
  「你當然越過越好,我可是一天也過不下去了。」
  張競生見她說得如此絕情,知道多說也是無益,就一人到外面吃了些,並給叢雪帶了些飯菜回來。她依然不吃,張競生覺得十分掃興,書也懶得著了,倒頭便睡,兩人一夜無話。
  一想到諸叢雪昨天那樣子,張競生一整天都不安心,馬馬虎虎講了幾堂課,連自己都不知道說了些什麽。學生一看他那臉上的愁雲知道是不順心。一個女學生上前說:「教授,你不舒服。」
  張競生說:「沒事。」收了講義就往家走,路過一家燒烤店想起諸叢雪愛吃烤鴨,就買了一隻,心裏也就稍順了些,邁開大步往家趕。到得住處,待上樓,卻聽到二樓有聲音。仔細一聽是諸叢雪和一個男人在說話,張競生再擡頭望,竟是諸叢雪的前夫。張競生便折到樓梯下躲了。聽著兩人的腳步聲在頭頂上步步地響,下來了。聽得男的說:「我走了,你留步吧。」又聽得女的說:「好走。」男的又說:「地方你知道,有空去玩。」女的說:「知道了。」接著沒了聲音,想是男的去得遠了,女的又上樓的聲音。
  張競生躲在樓底下,氣得雙眼直冒火。稍後,也上樓之,見諸叢雪正坐在躺椅上,依然是昨天那麽一副面孔。張競生把手裏的烤鴨掂了掂道:「你看,烤鴨。」
  她說:「你自己吃吧。」
  張競生火不打一處來,高聲道:「諸大小姐,你這是爲哪一樁?我知道,你現在是了不得的人了。我問你,剛才是誰來了?」
  諸叢雪頭也不回地說:「你知道還問什麽?」
  「我知道是知道,但不知你們都搞些什麽鬼?」
  「朋友來看看犯得著這麽大驚小怪嗎?」
  「我知道,人家以前不過是個小職員,又沒錢又沒權,你就覺得這不好那也不好。如今人家升廣富,就這也好那也好了,是不是鴛夢重溫啊?」
  諸叢雪冷笑道:「響,連你都知道了,我也是才知道他升了官的。看樣子你還蠻認真嘛。告訴你,我現在看他就是順一眼。要怎樣也是我自己的事,輪不到你來說三道四。」
  張競生本來強捺著心中的氣,一聽這話,就猶如火苗見了油呼地就騰起來了。他想了想,把手裏那隻烤鴨往諸叢雪頭上砸了過去。那邊沒有防備,正砸在肩上。
  張競生沖出門去,複又把門推開,對諸叢雪喊道:「你要走就快走。誰也不會拖住你。」
   

四、真情與情貞


  張競生走進舞廳的時候,同時有兩個女子跟他一起進門。其中有一個年輕些的不斷地看他,他也覺得那張臉有些熟,就是想不起來在哪裡見過。過得舞廳。他在一個角落坐了,要了一杯啤酒,那兩個女子在離他不遠的地方落了座。張競生發現那兩個女孩不停地望他,又在一起呼嘯咕咕,好像在議論他。因爲弄不清這兩人的來歷,張競生便覺得有些不自在,只好低了頭喝酒,裝著並不在意那兩個人的樣子。
  舞跳起來的時候,張競生也沒有動,燈光亂搖,舞廳仍暗。舞廳裏有幾對在音樂裏推推搡搡,坐在包廂裏的偷情男女們也開始了行動。在國外的時候,張競生倒是喜歡進舞廳,回國後便減了興趣,原因是國內的舞廳的藏汙納垢的風氣很盛。常常聽到某某人與某某人因爭一名舞女而大打出手。又有某某人在舞廳裏挖了某某的牆角,等等,這些在法國是不會發生的。因爲大家進舞廳的目的是爲了鬆馳,不是爲廣爭強鬥勝或者獵豔漁色。
  他因爲不過是來散散心不帶目的,所以也就不太注意其他的人。喝喝酒,聽聽音樂,間或眼光跟著那跳得好的一對轉一回,每次都有那麽一對牽住了他的視線,那男的穿一套的西裝,身材魁梧,有點像個軍人,那女的穿一襲紅色長裙娜娜多姿。當他們跳到他這個地方,他看清那女的就是與他一同進門的那兩個女子中年長的一個,那另外一個呢?張競生不知爲什麽竟起了這好奇心。舞池裏似乎是沒有,一看座位上卻看不甚真切,似乎是那女孩坐在那裏。張競生認真望了幾眼,注視著有女孩坐的地方,認真分辨了一會,終於看清了,果然是她。那女子竟也正看著這邊,張競生覺得臉紅,正襟危坐了。
  舞曲一支接一支,張競生只是喝他的啤酒。其實他也喝得並不多,也就是一口一口抿,像喝茶一樣。不久,他的心就離開舞廳,想自己家裏的事去了。
  不知爲什麽諸叢雪會變得這樣,難道是跟前夫又沾在一起了,就因爲他丈夫開了官有權有勢了嗎?可諸叢雪並不是這樣的。但很難說,女人的見識嘛能有多少。以前,她丈夫在張競生的眼裏是個一般的人物,可那天在樓梯時見他的那般光景又似乎並不像。難道就因爲這樣諸叢雪便迴心轉意了麽?想起自己跟諸叢雪已沒有多少把握了。既有今日,何必當初?張競生想起從前的恩愛和如今的光景不禁黯然神傷。
  「先生,我們可以坐這裏嗎?」一個甜美的聲音把他從沈思中喚回。他擡頭一看,正是那倆女孩。他連忙把身子往邊上移了移說:「兩位小姐請坐。」
  那舞跳得極好的女子問:「敢問是北大張博士麽?」
  張競生十分詫異,問道:「是在下,不知小姐何以認識張某。」
  她哈哈笑道:「張先生名滿天下,誰個不知,哪個不曉。」
  「小姐見笑了。」
  她正色道:「我倒真是不知道,但是我這位小表妹卻是先生的崇拜者。三番五次地說起,故此知道。」
  她那小表妹這時說:「我在北大中文系,先生的演講我每次都去聽,先生的那門。動理學,我也常去旁聽。」
  張競生捶了捶頭道:「原來如此,我總覺有些面熟,就是想不起來。是不是有一次我下了課,你在走廊上還問了一個問題?我後來還問你的名字,你說叫小蓮。」
  「呵,你真好記性。」她很激動地說,神態與小女子實在無異,「你那次跟我講了好久,直到鈴響我才走。」
  張競生笑道:「是這樣的,我也記起來了。」
  這時,那年紀大的女子說:「張先生,我表妹可崇拜你哩,你可要多教導她。」
  張競生笑道:「只怕力有不逮。」
  他們就這麽很隨便的談了一陣。舞曲響了。那女學生道:「表姐,何不清張先生跳一曲。」
  那女的便站了起來,撫了撫衣服說:「不知張先生肯不肯賞臉呢。」
  張競生站起身說:「蒙小姐相請敢不從命。」
  於是雙雙下地。
  在法國生活的那幾年裏,張競生已練就了高超的舞技,儘管丟了幾年,但走了幾步那感覺又回來了。加上小姐的舞也跳得極好,配合起來是天衣無縫。這是一支華爾茲,張競生風度翩翩,小姐衣裙飛揚,真正像一對翩躚蝴蝶。到最後的時候,舞池中幾乎只剩了他們一對才在大家的掌聲中回位。
  她說:「張先生在這裏坐了這麽久,一直沒有跳,原來是真人不露相。」
  張競生謙虛道:「許久不跳,到底有些生疏了,哪裡比得上小姐您。哇,與你跳了一場舞,居然還不知小姐芳名,可否相識?」
  「我叫蘇慧文,在一家書店上班,今天陪小表妹,遇上了你真是有幸,這是我的電話,方便的話請打電話給我。」
  接下來他又和蘇慧文兩姐妹跳了幾曲。看看時間已不早,也不知道家裏怎麽樣了?自己生氣出來,諸叢雪會怎麽樣呢?他對蘇慧文姐妹說:「謝謝兩位小姐給了這麽一個愉快的晚上,我也告辭了。」
  小蓮道:「表姐,既然張先生要走,我們也走吧。」
  蘇慧文說:「好呵,我們陪張先生一起走。」
  他們出了舞廳的門,一起走到了大街。張競生問:「你們住哪裡?」
  「鼓樓。」
  張競生就招了一輛車,讓她們兩人坐上去。蘇慧文問:「張先生,那你呢?」
  「我就住在附近,我走路回去。」於是跟他們道別,看那車遠去,小蓮的頭從車靠背上伸出來,望著他也遠去了。
  張競生站在一樓看到二樓自己的家裏沒有燈光。他上得樓來,打開門,家裏也沒燈光,他以爲情叢雪睡著了,進房來,床上似乎沒人。張競生開燈,確實沒人。他四面一望發現衣架上諸叢雪的那件大衣也不見了。到哪裡去了呢?他打開書桌上的臺燈,發現桌上有諸叢雪留的一張條:
  競生,我直言了,謝謝你給了我那麽美好的時光,我知道此生不會再有了,所以我會永遠記著。我不是有心才離開你的,我已想過許多次,只有我走,我們兩人才能解脫,這對你對我都有好處。希望你能理解。
  諸叢雪字
  張競生看著,一屁股坐到了椅子上。終於這樣了,擔心的事還是發生了,愛情難道這樣經不起風浪嗎?想起諸叢雪當初對自己的愛,一起度過的美好時光,恍惆又在眼前。但是,現在這一切都不存在了,只有他坐在這裏對著一盞孤燈,追憶往事。想著,想著,淚水不知不覺地流了出來。
  這是一個週末,張競生已經在自己的房子裏呆了一個下午,他不知道爲什麽要守在屋裏,難道是守候著諸叢雪的歸來嗎?在這個城市的一個他不知道的角落,有他從前的愛人,其實他清楚地知道,她是不會回來的,但他還是守在家裏,守著那渺茫的希望。
  天漸漸地暗了,暮色封住了窗戶,四面的高樓已傳出了歌聲,張競生覺得在這間空屋裏再也坐不下去了,他穿好衣服帶上了門出去。
  北京已是冬天了。街道兩旁的樹葉子都已落盡,只剩了光禿禿的一截像哨兵一樣地屹立著。他坐的是比較僻靜的一條街,行人很少,每個人都把衣領高高翻起來,縮著脖子,匆匆趕路,誰也不看誰。方磚鋪就的人行道上滿是落葉,腳踩上去仍有一些聲響。張競生就專門選擇那種大而厚還沒完全枯死的葉子踩。腳底發出一種聲音,張競生覺得那聲音很好聽,就踩得格外的起勁。兩個小孩在牆邊看一個大人踩落葉踩得非常起勁,以他們的心裏看來,這大人一定有些不正常,於是就跟在他們後面,看他踩。這樣約莫走了半裏路,張競生發現了那兩男孩。那兩男孩似乎有些怕他,不敢近他的身,站在十幾米遠的地方觀望。張競生被兩個孩子追著,難免覺得有些難爲情,就把眼一瞪手一揮。那兩孩子以爲這個瘋子要打人,就沒命地逃了。張競生心裏無端又多了一些悲哀,原來自己墮落到嚇唬小孩子的地步了。
  走完這條鋪滿落葉的小街,就到了一個熱鬧處,那左邊是交通部的老辦公室,右邊是一家郵局,張競生在那裏躊躇了一會,覺得應該幹點什麽,就走進郵局去撥了一個號碼,那電話就通了。
  「我找蘇慧文小姐。」
  「我就是,請問你是。」
  「我姓張……」
  「是北大的張先生。訪問有什麽事呀?」
  「沒事,蘇小姐,我在街上閒逛,到了交通部這裏,正好有一家郵局,就給你打了一個電話。」
  「聽你的口氣,好像有些情緒不好,你一個大學教授哪會無緣無故地在街上閒逛呢?一定是發生了什麽事吧,能否告訴我?」
  「沒有發生什麽事。」
  「張先生,你沒有把我當朋友,就不該打這個電話來。」
  「是的,發生了一些事,但在電話裏說不清,你能出來嗎?」
  「不是能不能的問題,我馬上就來,你還在那舞廳門口等我吧。」
  說完就掛了電話。
  那舞廳並不遠,幾分鐘之後,張競生就站在那裏,他又等了十幾分鐘,一輛人力車停在了他面前,簾子掀開,蘇慧文小姐輕盈地下了車。
  「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進去再談吧?」
  他們仍舊坐了那天的位置。侍者上了酒、飲料和點心。蘇慧文端起飲料喝了一小口說:「現在可以說了吧。」
  「我老婆跑了。」他開門見山。
  「什麽?」蘇慧文反問他,「你說你太太跑了。」
  「準確的說法是離家出走。那天晚上,我回去她就走了。」
  「哪天晚上?」
  「就是我們在一起的那天,我從這裏回去,家裏就沒人了,只留了一張條。」
  「爲什麽?」
  「不知道。」
  「與我有關係沒有?」
  「沒有。」
  蘇慧文端起杯子沈思了一會說:「你們夫妻關係不好。」
  「我們曾經關係很好。」
  「我是說現在。」
  「現在……可能吧,是的,關係不好,因爲她前夫……」
  「她前夫?」蘇慧文瞪大眼。
  「是的,她前夫,你不懂的,我告訴你吧。」於是張競生又把自己跟諸叢雪的事全部倒了出來。蘇慧文聽完,又沈思了一會說,「你是說他丈夫陞官了。」
  「是的,升了處長,還有了新房子。」
  「並且你說他丈夫跟從前好像變了一個人?」
  「好像是這樣。」
  「那麽這就不奇怪了,她回到前夫那兒是一定的。」
  以後兩人就沈默了。張競生大口地喝酒,漸漸地淚流滿面,趴在桌子上:「蘇小姐,你說我這人怎麽這麽沒用,老婆都跑了。我知道有很多人看不慣我,他們打擊我,誹謗我,這些我都不在乎,也挺得住。但是老婆這麽看不起我,我真是太傷心了。蘇小姐,你說我這人是不是沒用,做人是不是很失敗
  看著張競生那個樣子,蘇慧文也覺得不舒服。她決沒想到一個被人稱爲「性博士」的男人,竟會如此執著,如此癡情於一個負了心的女子。她把他扶起來坐在沙發上,說道:「張先生,你也並不失敗呵,她從她丈夫那裏來再跑回她丈夫那裏去,而你還是你自己嘛,談不上失敗,頂多是個平手。」
  「蘇小姐是故意安慰我吧。」
  「也算是吧,但你自己也應該瞭解自己。」
  「我瞭解自己,我是什麽?大家叫我博士,教授,年輕的大師,但我清楚我自己什麽也不是呵,我是什麽呢?我狗屈也不是呵。」
  蘇慧文見他連喝了幾杯啤酒以爲沒事,不想他真有些醉了,上次跟他在一起,他只是一小口一個口地抿,不像今晚,一喝就是一大杯。蘇慧文說:「張先生,你不要喝酒了。」
  張競生道:「蘇小姐,你怕我醉是吧?你放開,我醉不了的。」說著,放下杯子,侍者過來,他說倒酒。
  蘇小姐勸不住,如此又喝了兩杯,看看不行了,蘇慧文便結了帳扶張競生出來,在大門口,張競生說:「我自己走,我沒醉。」蘇小姐放開他,他往前走了幾步,卻差點撞到花壇上去了。蘇小姐忙叫車,把他扶上去,又問他住什麽地方。張競生這還清楚,就說了地方,一下就到了。下了車,張競生儘管東倒西歪卻還認得路,走到了自家的樓梯上,對蘇慧文說:「二樓我住在二樓,二樓,沒有人呀。」
  蘇慧文就扶他上去,從他身上取出鑰匙開了門扶他上床去。經這一折騰,張競生哇地一聲吐了出來然後睡過去了。
  蘇慧文趕緊去收拾,又給他抹了臉。張競生就不吵不鬧,像孩子一樣安靜地睡著了。蘇慧文開了床頭燈,那燈很溫和,照出了床上這人的世界,那世界就只有她和張競生。蘇慧文覺得這環境太美了,有點令人想入非非。看著張競生那張孩子似的臉,聽著他那均勻細小的鼾聲,蘇慧文不覺有些心潮翻湧。她坐在床頭久久地看著那張臉,終於垂下自己的頭,在那張臉上吮了一下。但她沒有想到張競生竟抱住了她的頭,口裏說:「叢雪,叢雪你不要走。」蘇慧文知道他在說夢話,就放開他的手,把被子跟他蓋好。
  張競生早晨醒來的時候,發現蘇小姐和衣跟他睡在一起。這時他的頭腦清醒,他慢慢想起昨天似乎是喝醉了酒,是蘇小姐送他回來的。
  這時蘇小姐雖然穿著很厚的毛衣,仍然掩不住那高高聳起的胸脯,隨著呼吸而起伏不定。因爲沒脫衣服的緣故,她光潔的臉上滲出了一些細細的汗珠,有一縷頭髮從眼睛上垂下來直到嘴角。張競生小心翼翼地給她撩上去。他就那麽看著她,看著她的臉上露出一些些笑容,夢中女孩的笑容真是銷魂奪魄。張競生禁不住就俯下身子去吻她。這時蘇慧文意睜開了眼睛,沖著他笑,並伸開手抱住他的脖子。張競生在驚愕之餘,也就伏下身子,兩個人緊緊地擁抱在一起。
  「張,張先生,請你輕、輕些…哦,我還是一個處、處女身哩!」蘇慧文艱難地說著,雙手卻拖得更緊了,「我早、早就想過了,我、我的童、童貞就該獻給先生這、這樣的人……」
  「我……」張競生只吐出了一個字,便覺得有些語塞。
  他,雖不能說閱人無數,也可以說是清場老將了,與處女交情,也決非今天一人。然而此時的他卻感到了一種從未有過的真情激動。是諸叢雪突然離開造成的空虛需要急劇填補?是慧文小姐的徹底奉獻精神令他極感動?抑或只是醉後酒精尚存的強烈刺激?似乎都是,似乎也不全是。
  眼前身下,躺著的不是紅毛黃發藍眼睛的雛兒;也不是豐腹肥美溫柔體貼的半老徐娘,而是一個玉潔冰肌、天真浪漫、純潔無邪的可人兒?
  她是夏娃!
  不,是女媧!
  不,她,只是她,一個上海少女!
  一個尚未和男人接觸過的少女!
  一個真正的處女!
  張競生的心狂跳不已。他的熱情達到了沸點。他一隻手摟著蘇慧文的脖頸,另一隻手戰戰兢兢地順著她起伏不已的輪廓撫摸下去,這是尚未開墾的處女地。兩座高聳的山峰一條深溝從中部直穿而過,連接著一片柔軟的、富於彈性的土地。
  「啊!」此時的張競生還能說什麽呢?只能把剛剛鬆開的手支向牀板上,盡可能地減輕身下人的負荷。
  這是第一場大雪,下了兩天兩晚,開門一看,外面是銀白世界。張競生加了條圍巾出門。以前落滿葉子的街道素靜一片,連腳印都很小,人行道旁,葉已脫光的樹幹以它膨鬆的枝杠帶著一團團的雪球。偶有一隻覓食的小雀在枝上跳來跳去,彈下一些細細的雪沙來,寂靜無聲。張競生聽到自己踏著雪時,興致極好。他又給蘇慧文打了個電話,相約到西門外去看雪景。不多久,蘇慧文來了,她穿一身紅,在白雪襯托下格外俏麗。兩人上了一輛牛車,一路鈴兒叮噹,直往西門而去。
  出得城門,視野便見開闊,一馬平原裏唯見白雪皚皚,分不出那是河流,那是房屋,雪原上沒有人,安靜肅穆。遠處升起了一縷炊煙,那裏一定是個充滿生氣的村莊。那些無憂無慮的農夫或許正在打草鞋,他老婆正在火爐邊,而他們的兩個漂亮活潑的女兒哪個大的準備在正月出嫁)正在剪窗花。張競生最羨慕這種舒適的農人生活。當他的心裏升起這幅場景時,禁不住有些躍躍欲試,他對蘇慧文說:「我總是想去當位農人,你願不願意陪我去?」
  蘇慧文說:「好哇,你要有這份心,我少不得陪你去吃苦。」
  「真的很苦嗎?」
  「當然苦,競生,你只看到了他們自由的一面,卻沒有想到他們困苦的一面。辛辛苦苦一年下來,打下的穀子交了租,收成好還好說一點,自己多少能留一些下來,年成不好,連活口都成問題。還有這個稅那個稅的,叫你一年到頭不得安寧。」
  蘇慧文坐在一個雪堆上,抱了膝眺望遠方。張競生蹲下去,從後面將她抱住。他溫柔地吻著她的脖子,耳朵和嘴唇。
  送走蘇慧文之後,張競生踏著雪往回走。這已是晚上10點多鍾,因爲雪光返照的緣故,大並不見黑。雪還在下,在不斷地蓋住白天的腳印。透過玻璃門可以看見沿途的飯店裏彌漫著騰騰的熱氣,這也是很溫暖的場景。他的腳在雪上鍍鋁有力的往前邁。
  雪還在飄。張競生在樓下看見自己房裏亮著燈。誰呀?莫非是叢雪回來了。他飛快地跑上樓去開門,客廳裏坐著的正是諸叢雪。
  張競生怔了片刻,然後沖過去緊緊地抓住諸叢雪的肩膀,驚喜他說:「叢雪,你終於回來了。」
  諸叢雪的神情卻很冷淡,她說:「我這次回來是和你商量如何解決腹中的胎兒的,是留下來還是打掉?」
  張競生好似迎頭潑了一瓢冷水,呆立許久當場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叢雪正要張口再問,卻被張競生的樣子驚呆了。那是一張怎樣的充滿悲傷和痛苦的臉,兩行清淚正從一個男子漢的臉上流下來。
  她垂下了頭。
  他看著她,一字一句地敍說別離後的相思,懇求她能看在腹中孩兒的份上留下來。
  她被感動了,其實他們本來就相愛著,只是因爲一些瑣事而生分了。現在,在張競生的誠摯的懇求下,她同意留下來。但是,她又向他提了兩個條件:一、兩人暫不辦結婚手續,二、必須與家中的結髮妻子離婚。
  要不是諸叢雪提到,他幾乎再也想不起家中還有個妻子。
  記得他從法國回來在金山中學任校長時,她也曾到金山中學與他會面。但他對她極其冷淡,她住了幾天,他卻與她一點什麽關係也沒發生。那以後的日子裏,張競生也曾多次動過離婚的念頭,但最終未能如願。
  現在,當諸叢雪提出這個要求時,張競生當即便點下了頭,他早就下決心要了結這樁不衛生的婚姻了。
  愛,真是令人奇怪,很快,他們又和好如初,甚至比以前更爲恩愛,甜蜜。他們成雙成對的身影常常出現在北大的校園和公園裏。
   

五、婚禮上的性理論


  就在馮玉祥帶兵進入北京的那天,諸叢雪生下了一個小男孩。張競生又再租了一間小屋與諸叢雪和孩子分開來住,這樣做一是爲了讓他們母子好好休養,二也是爲了增加彼此的情趣。
  光陰荏苒,轉眼之間,他們的孩子也長到一歲了。這年恰好是張競生在北大任教五個年頭,按北大慣例,任教五年的教授可以帶薪到歐洲講學一二年。張競生正籌備著帶諸叢雪一起出去時,張作霖攻入了北京,他委任劉哲做北京大學校長,宣佈所欠教職員工薪金一律停發,蔡元培校長在北大所制定的制度也全部被推翻。出國是不可能了,連吃飯也成問題,幸而此時上海藝大聘他作教務長。張競生便讓諸叢雪母子暫時留在北京,自己隻身前往上海去了。
  張競生站在街頭,眼睛盯著穿梭而過的車輛和熙熙攘攘的人流,內心卻在思索。
  他的對面是東亞旅館。這座具有現代風格的高大建築物在明媚的陽光下顯得格外挺拔,而他的背後則是圓頂的教堂,在陽光照不到的地方顯得森嚴神秘。
  今天,他的朋友謝蘊如結婚,邀請他當證婚人。到時少不得又要講點什麽?那麽,講些什麽才合適呢?
  張競生走進東亞旅館,新郎新娘及衆來客都在恭候著他。
  謝蘊如拉著他的手向大家介紹說:「你們不是打聽了許多次張博士嗎?今天,我專程把他請來,一是給我們證婚,二是滿足你們的要求,見見這位大博士。」
  許多來賓都走向前與張競生握手,並用尊敬的目光打量著他。一個年輕人在握完手之後問:
  「張博士,你今天準備在這個婚禮上給我們講什麽呢?可不要重彈老調啊!我們喜歡聽張博士你自己的東西。」
  張競生看著他說:「我今天第一次爲我的朋友作證婚人,其實我此刻的心情也和你們第一次結婚一樣,不免有些羞澀。既然大家都想聽我講點什麽,我就借這個機會給大家講講男女之事。」
  來賓們一聽高興得叫了起來,紛紛向他敬酒。張競生也顯得很激動,他接著說:「男女新婚第一夜,新郎除了有真實的情感外,還需要有更多的理智,控制好自己的感情。這種事,一般來說新娘總是處於被動地位。如果新郎這個時候舉止粗暴的話,就會像猛虎撲羊一樣,使新娘驚魂散魄。好似那海棠初綻卻橫遭暴雨摧殘一樣。我在這裏要告訴做新郎的人,千萬不要對新娘粗暴,那是一種野蠻人的舉止,同時,也會使自己失去真正的快樂。」
  「那麽,請問博士,新婚之夜新郎應當怎樣做呢?」一位年輕小夥發話,引得來賓們好一陣鬨笑。張競生也跟著笑了起來。之後他說:「最好是紅燭高燒之時,新郎對新娘軟語溫存,說些綿綿情話,表達自己對新娘的真摯之愛。」
  「那不是把最快樂的事丟在一邊了嗎?」來賓中不知誰冒出這一句,頓時引起一陣掌聲和歡呼聲。
  「因操辦婚事,新娘在身體上和心靈上很疲勞。加之對初次性交懷有一些莫名的恐懼,所以新郎切不可操之過急,最好是多調些情,溫柔的撫摸。第二夜,也不宜做那事,但不妨用手摸摸她的敏感部位,使她在心理先有一些準備。到了第三夜之後,兩人感情交融,心靈配合默契。兩情夠給,兩心相悅,自然就可以放開手腳翻雲播雨了。」張競生拿起茶杯,喝了一口之後又說,「在此我還想對即將做新娘的女士們講幾句,每當房事時,你們應當大膽地處於主動地位。特別是第一夜,新娘如能主動,儘管是第一夜,也不會感到痛苦,反而會有無盡的快樂。即使是第一次,也會達到高潮。所以我提醒女士們在做那種快樂之事時,不妨爭取些主動,不但能獲得更多的快樂,生出來的子女也會聰明強壯。」
  這番話倒把來賓們說得沈默了,一個個望著張競生,專注地傾聽著。張競生環視了一下所有的人彷彿完全沒了先前還有的幾分羞澀,又接著說:「現在,我趁這機會,再講『處女膜』。所謂處女膜就是橫跨陰道口的一層薄膜。很多人認爲這層膜是很堅固的,一直等到發生第一次性交時才會破裂。根據性的神話,在這一瞬間還會伴隨著不舒服和流血的場面。在中國的某些地方有這樣的風俗,新娘的家庭會被要求公開展示在新婚夜晚所使用的床單。如果床單上留下了血污,新娘的家人則會顯得無上的驕傲和光榮,反之,則臉上無光,垂頭喪氣,而新娘則可能會被送回孃家,永遠擡不起頭,有些甚至因此而走上自殺的道路。其實這是一種陋習,也是一種愚昧。把沾有血漬的床單認爲是新娘童貞的唯一證據,既不科學也很愚昧。科學告訴我們,橫在陰道口的這層薄膜在女性出生後不久就開始逐漸消失,在青春期過程中持續地縮小。如果直到新婚夜處女膜仍然十分堅固的話,那麽女孩不可能在婚前有月經,因爲月經將會被處女膜阻擋。因此,蜜月床單沒有血漬或第一次性交沒有疼痛,並不代表這個女人以前有過性交的經驗。即使婦科醫生都不能分別是否是處女,因爲,有的處女膜因組織極富彈性,可以在性交時伸展而不被撕裂;而有些女子在作了劇烈運動之後,也可以把處女膜損壞。所以單憑在初次性交時是否出血來判別是否處女是不正確的,我奉勸那些即將做新郎的人今後應當更改觀念,成親了,結婚了,你應該選擇愛情,而不該選擇處女膜!」
  女士們想欲輕輕鼓掌,卻都覺有些不好意思,只用眼睛注視著張競生,稍稍地給張競生行著注目禮。有的甚至還潮濕了眼睛,她們都把張競生視爲知己。
  這時,時尚的婚禮剛剛結束,古老而粗俗的「鬧洞房」即將開始,女賓們大都自動退席,留下來的幾乎是清一色的獵奇尋歡者。接風俗,這時什麽話都可以說,什麽事都可以做,人群中一個個都躍躍欲試了。突然,有個男士在人叢裏大聲說:「博士,能否給我們講講性交的姿勢。有人說,像狗那樣的姿勢是最刺激的,不知博士怎麽認爲?」
  張競生乍一怔,竟有些難爲情起來,他沈思了一會才說:「在西方,最常見的姿勢就是所謂的傳教士姿勢,也就是我們平常最習慣的姿勢,躺下,女在下男在上,面對面。再就是女在上,或坐或趴,與伴侶面對面,這種姿勢與傳教土正好相反。還有側交和後交。這時男人面對女人的背部,跪著,坐著,站著或躺著。當然。性交姿勢是因個人的喜好,夫妻們習性以及身體狀況不同而有差異的。比如較肥胖和腹部凸出的男人,因爲生殖器可能會被脂肪掩蓋,所以採取傳教土姿勢是很困難的。但是可以嘗試從後面進入,用枕頭將對方的骨盆墊高,側躺著讓伴侶找到合適的角度,或者正面躺著臀部靠著床沿,或者靠在其他高度合適的傢俱上,這樣,當他的伴侶跨坐在他身上時,他的兩腿可以立在地上。英國國王愛德華七世長得很胖,據說他有一張特製的桌子,可以讓他舒服地進行性交。至於像狗一樣的性交方式是不是更刺激,我認爲是不正確的。從後面進入的姿勢,陰蒂幾乎無法受到直接刺激,除非在性交過程中,有人觸摸女人的身體,愛撫敏感區。事實上,很少有性交姿勢直接刺激到陰蒂,反而經常要間接的刺激。在生殖器周圍及陰道外側三分之一處的神經對於碰觸均十分敏感。至於什麽姿勢最令人愉快,我想,這要因人而異。一般來說,對於難於體驗高潮的女人,專家通常會建議她們採取女在上的姿勢,這種姿勢給予女人較多的自由來調整她的身體,並且對她所發現的、最令她愉快的部位增加刺激。這種姿勢可使她能夠控制性交的深度、抽動的節奏,以及其他有助於達到高潮的重要因素。《愛的規則》是一本印度出版的性行爲手冊,其中描述了529種不同的性交姿勢。嘗試不同的姿勢,找出最令人歡愉的,且在某些特定情況下改變性交姿勢,都可以由伴侶們自行決定,具有很大的自由度的。
  張競生越講越認真,越講越投入,彷彿在佈道,彷彿面對著的是孜孜以求的學生,他抑揚頓挫,讓來賓們聽得眼花鏡亂,應接不暇。直到張競生講完,熱烈的掌聲響起來。一位小夥子給張競生的杯子里加了水之後不肯退下,說:「博士,夫妻在結婚之後,遠沒有結婚前那麽和睦,有什麽辦法避免婚後夫妻雙方的感情不和嗎?」
  張競生本來有些累了,但他還是點了點頭,表示願意回答這個問題:「本來,今天是蘊如和季青女士結婚的大喜日子,我不應該在這種場合講這麽多我自己的觀點。但既然大家願意聽,我想也不妨談出來,讓大家探討一番吧。最後,我想談談『試驗婚姻』,以前到現在的婚姻統統是形式至上的。因爲一些新婚夫妻,完全未曾經過一番瞭解,有的根本沒有見過面,或者不過在相親時看過一兩眼而已,就這麽結了婚,爲婚後的生活埋下了許多不和的因素。要想避免婚後夫妻的不和諧,我覺得應該改變結婚的方針,即未婚前,男女先進行『夫妻生活』的試驗。這種『試驗婚姻』可分爲兩種:一種是有性交行爲的,但是要避免懷孕,萬一有了小孩父母則應負全面的責任。另一種是無性交的,但應留意對方是否性格健全。試驗婚姻就是男女聚到一處,經過一段時間的共同生活,如果彼此合不來就分散,倘若雙方愛情堅固就可結婚。」
  來賓們從沒有聽說過這樣的觀點,他們被張競生大膽而新奇的觀點深深地吸引住了,一個個屏住吸呼,聆聽這個年輕的博士闡述他不拘世俗的理論。
  「我認爲這種試驗婚姻不但可以避免結婚後夫妻感情破裂,而且還可以在試驗結婚時改正男女的脾氣和彼此瞭解。通常男女都有自己的個性和脾氣,要雙方彼此合得來是件不容易的事。一方面尊重對方的個性,另一方面逐步改變自己的脾氣以便與對方合得來。這些,無論以前的還是現在的夫妻都是做不到的。因爲他們自恃爲『固定夫妻』彼此便不太相讓了,所以,現在的愛情破裂也大都由此而起。所以,爲了愛情的真正長久,我提倡婚前進行試驗婚姻。」
  這是聞所未聞的理論,他們有幸從這個大博士的口裏聽到了。每個人的心裏都像開了扇窗子漸漸地亮堂起來。當張競生講完時,他們全都圍上去,向他敬酒。
  「博士,爲試驗婚姻乾杯。」
  張競生也舉起了酒杯:「爲健康發展的性和愛情乾杯。」
  所有的來賓都舉起了杯。
   

六、性,能使醜女變美女


  張競生借著幾分酒意,竟然在朋友的婚席上侃侃而談,直陳他的貞操觀,這故然需要很大勇氣,但更多的是憑藉他的學識和文化底蘊。留法9年,耳濡目染了西方世界的幾多世事風情?西方的文化傳統已深深紮根於他的腦際腹間,甚至於整個靈魂,一有機會,理所當然地全部開放出來。酒余席散,他卻意猶未盡。回到自己的臥室,他的腦海間忽然萌生了一個新的命題:中國的女人爲什麽不及巴黎女郎漂亮?
  剛才,席間也曾有人提出:你在法國生活了那麽多年,總有一番比較,你覺得是中國的女人漂亮還是法國女人漂亮些?張競生不隱諱自己的觀點:當然是法國女子漂亮一些。當即,很多人便與他爭論起來,有的甚至直斥他是「民族逆子」。現在想來,倒還覺得有些好笑。趁著餘興未盡,他墓地拿出紙和筆,擬就了一個文章的標題:
  女不女的醜狀,皆足引起很多的辯論
  憑著他的才華與認識,草寫區區一篇短文,當不費吹灰之力。他只花了一個晚上和一個白天,便已大功告成。
  因性慾不發展,或不正常而發展,遂使我國男女的生理起了極大的變化而生出種種的醜狀。此中最顯著的爲面部,奶部,與陰部。

  (1)面部

  我國人面部不美處乃因鼻部小而且扁,以致兩邊顴骨突出,眼睛暴露,兩耳不緊貼,而嘴太寬放或翹起。其肥胖的則七孔變成一孔,六竅完全不成膠!
  我們以爲只要鼻子高大起來,則面部就大大改易舊現了。鼻部高大起來,則眼睛深入重視而免如我國人的眼睛露現如金鯉的了。鼻部高大起來,則兩頰平縮有姿勢,可以免如我國人的顴骨充分突出了。鼻部高大起來,則下邊的嘴唇就能端正圓潤如櫻桃口了。其最緊要處,鼻部高大起來,所謂耳,眼,鼻,口,頰,各部分分佈得齊整分明,不會如我國人今日的七孔堆成一處,而六竅變成爲「無竅」了。
  那麽,改變我們的面部第一在鼻子的提高,而要使這個目的達到則非從性慾發展一事做起不可。
  這個理由是性慾強盛的人,則鼻部同時也發達起來了。
  性慾強弱與算部大小的關係,已爲古今各種民族所承認。有說鼻子大的,陽具也大,有說婦女鼻大的,其性慾也同時極旺盛。
  「伊的長鼻給我預知
  半夜中的震怒,
  當我未能如她願以償。」
  (見彭譯:嗅覺與性美的關係)
  這是16世紀時英國流行的話。
  但使我們相信者,則此種關係的事情——大算與盛欲——不但是一種傳說而且是極根據於生物學的。在春情發育期內,同時『鼻膜』也增長起來。
  總之,把性慾正當地發展起來,同時鼻部也高聳起來,同時面部也美麗起來了。除鼻之外,而足以增加面部的美麗者,一在女子的桃腮,而一在男子的美須。在處婦時期,腮頰間常浮起一層桃花色,「處女美」就在此。凡性慾豐富的女子,面上桃花之色,能長期儲存處婦之美,與要免如今日的「慘澹無顔色」,則當好好地從培植性慾的精力入手。說及男子的須,更足以表明「男性的象徵」。兩性的美當如其分。現時我國男子極缺「男性美」與婦女極少處在男性偕,服裝是男穿長衣而女竟穿外褲,這是男變婦婦變男了。婦女胸前無奶房,而男子的唇上無須,這又是男變女女變男了。可是,須不是由人所能安排而乃由生理所造成的。這個第二性徵——須,當然與性慾的發展有關係。故我國男子要免如太監般的唇上白淨,尤須在儲蓄精力上入手而使內分泌豐滿。(說詳下)

  (2)奶部

  我國女性美的缺點,極可注意處當以奶部不發達爲最。況且她們又把它束縛起來,愈覺女胸的平扁,完全與男性一樣而失卻了女子胸部之美了。
  奶的長大,在春情發育時期更爲顯然。不但女奶,即男奶也在性慾發育時期而膨漲高大。不過女奶更加發達而起表顯出她們女性之美吧了。奶部發達,則胸部也發展,兩粒奶頭高聳於酥胸之上,其姿勢爲向前突出而與臀部的後突成爲女身的曲線形,這是女性之美處。男奶的發展者則有寬大的胸圍,強健的筋骨,也能表現出男性之美。

  (3)陰部

  陰部的構造當分爲臀骨與性官二項。
  就常態說,女子的陰臀骨盤應比男子的寬大。但因我國人性慾不發達之緣故,常不允見到我國女臀部極小,而男臀部較大的變態。這個變態的造成,乃在前陰部不發達以致女子的臀部不能同時發達。男子呢,因其陽部既不發展,所以臀部的外狀似極發達了。
  有友人老於行醫者,據其經驗所得,則我國女子——尤其是少女——的陰部發達甚不完全。據此醫所言:就性慾方面說,女明的要部爲前庭球。這是小明唇伸長到陰門的末梢,其發達的則成爲「重疊的花蕊形」。可惜我國女陰不大見到此狀態,通常僅爲「薄薄的殘葉」而已。這個友人診察了南北許多的女子,而發現就這個發育不完的陰部中,北方女子較爲肥滿,廣州女子次之,江浙展下。他說大田後與前庭的發達的程度也照此比例。總之陰部不發達,尤其是前庭球不發達,則與女子的性慾有大關係。前庭球與主動出第三種水的巴多淋腺有大相交違。換言之,前庭球發達的女子則易於達到出第三種水而得到性慾滿足。今我國女陰的不發達與前庭球的消縮則足見其性慾的不能興旺了。陰核也不發展,更見性慾的衰弱。
  女陰不發達,直接使臀骨盤不寬大,而臀部速而狹小瘦損。間接地在上面則使奶與胸總不發展而下面使腳腿不壯健。以是足極小而腳腿無力量。行起路來,腳跟不靈便矯捷,臀部不成波紋形,腦不突前,所以我國女子行步的狀態與男子的不相差異。可說比男子行步更遲重,其遲重缺乏活潑性,等於「行屍走肉」一樣。從男子說,男性的不美也由於性部不雄偉,以致四肢無力,精神疲睏,以致男性表現不出,而成爲女性化的男子的醜狀。
  從上說來,我國男子的性美彼此不存在,而其醜處則在男子性的倒置。男性已成爲女性化,遂把大丈夫的氣概變成小白臉的書生了。女性已成爲男性化,遂使伶俐活潑的女子變爲笨拙遲滯的老孃了。
  現在我們要將這個兩性倒置的身體,從美方面改造起來,第一,須從結胎時進行,第二,須從心理與社會上性美的刺激入手。
  中國人生出來就醜!
  不,他們在娘胞裏已經醜了!
  一對無聊的男女,愁悶悶,黑漆漆,碰到一起就幹起來,在無聲無息中偶然間就成起胎了。這個胎孩生出來當然是男不男女不女了。或男子女性化與女子男性化了。這個說法不免使人懷疑,害我說出此中的道理來就可明白了。
  據晚近學者所得的證據。當生物成胎時陰陽兩性混合一氣。來脫米提曾發表他的「泛兩性同體論」,說男性中有潛伏的女性胚種生存在內,在女性中則有潛伏的男性胚種。遂後,他們在發育時期中,或男性的胚種佔優勢,或女性的胚種佔優勢,等到人體完全長足之時,有少數失勢的異性的性質存留著(參看同性愛研究)。這個摘錄可爲我們立論的根據,即是男女性的分別,而使男子之所以爲男子與女子之所以爲女子;再說一句:就是男子所以不會變成爲女性,與女子所以不會變成爲男性者,全定在男精女卵組合時的成份如何。當男性胚種而優勝成胎時,其胎孩爲男子,而且將來具有充分的男性的希望。當女性胚種優勝而成胎時,其胎孜爲女子,而且將來具有完美的女性的可能。
  可是,怎樣能夠達到這個兩性分明的目的峨們以爲其權全操于交姨時男女性慾的強弱。當男女交婿其性慾充分發展者,即男的能夠有持久活快的性交與儘量的射精,與女的丟出極痛快的「第三種水」,則無論所結成的胎孩是男是女,皆有充分的「性格」,不會命名男不男而女不女了。因爲男胚種與女胚種既有充分的興,則其互爭爲男女性的優強,則其所成就後的男子必具有充分的男性,與其所成就的女子必具有完全的女性了。這個「性別」不但在心理上見得到,而且在生理上更易見出,即男子有男子的骨骼男子的構造,女子有女子的骨骼及其構造的精緻。
  由此,可以說明我國男不男女不女的理由了。他們男子于其造胎時,即交好射精丟水時,男女皆缺乏充分的興奮與愉快,以致男女胚胎完全驅除出去,無怪其所成就的男胎尚有女性在內,而所成就的女胎尚有男性在內。無怪這種男子長成後,男的唇上無須,陽具不發達,而精神似女性的低低了。又無怪這種女子奶不大而陰具不完滿,面貌不姘嫩,看去似是男子一樣了。
  故我國人要免卻有「男相公」的樣子,太監相的狀貌,與要免有撲朔迷離的「女男子」,則于交姨時男女兩方面非去講究有熱烈的性慾不可。轟烈烈的而熱烘烘,噓噓喘而性具勃然,其射精丟水也剛如水龍的衝擊,則其所成就的胎孩,男的當有男子的氣概,女的則有女性的優長。
  並且,從內腺中分泌出來的「荷孟液」,和性別的現像有密切的關係,這個又可以證明男子所以爲男子與女子所以爲女子是爲內分泌所支配了。我們又知道各種內分泌對於性慾發達有很大的影響。例如盾狀膠有加厚生殖腺的能力,「低米斯腺」萎縮,則青春期的性慾就不發達。例如女子的副腎如過分發達,能夠産生男性的特質並且能夠使她變成男性。根據這些事件,我們可以知道,凡性慾發展的男女,其生殖腺也必極發展,同時則各種內分泌腺也極發展,則共所成就的胎孩必較能成爲純粹的男子或爲純粹的女子,由是我們也可以從交好時得其相當的操縱法了。
  我國男子交好時大都有陽萎病稍舉即泄,而最普通的是女子不能丟第三種水(請參看拙著第三種水與……及性部與丹田呼吸二書),於是他們的生殖腺不能得到充分的排泄,而其各種內分泌當然更不能儘量排出了。這也可以其所生的小孩變成男不男而女不女的原故了。若性慾強壯的男女,又能照上批著所舉的方法去行事,則可以得到與性慾有關係的內分泌豐富地加入胎孩成份之內,這一層上,不但男女的生理外面得有顯然的性別,而且使其生理的裏面也有極明晰的性格,這後展關係於兩性的神經與情感更覺重大,當留在下面「。。理方面」去討論。
  在這生理方面,我以爲性慾強壯者,能使彜部發達以改易我國人面部的醜形,但最爲我所關心者就在我國人男女大過沒有真正的性別:男子太含有婦人樣,女子太存了男子相,這個關於「性美」的前程甚大。爲改易這些人狀的與爲優強我們將來民族計,設想第一步惟有從「性的生理」入手,即從優美的交訪法著力,以利生殖腺與性慾有關的內分泌充分發泄,佛能得到一個男即男女便是女的人種。至於第二步的。。理改造,與從社會上性美的刺激入手,當持下文再說了。
  這篇文章,很快便在他主編的《美的叢書》中發表出來。其時所引起的轟動,不亞於在上海灘爆響一枚重磅炸彈。多少人覺得他說的荒唐;卻又找不出理由反駁他;多少人覺得他說的在理,卻曾告著自己,不要去相信他。他又一次把自己推進一個漩渦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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