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應:我見我思-小雨的病
3月2日,記者吳典蓉在中國時報撰文《小雨的病》,此篇文章自從出現,在24小時內於臉書等社群網路中激起了無數的認同,尤其是最後一段。我這篇要說的是,最後一段太有威力了,威到不能不分析這篇所造成的強力反挫與含蓄進步甜美慰藉。
簡單地說,在這篇文章之前,任何什麼一口色膻腥一嘴直道德、社工「教授」請事件主體們去看精神科之類的絕爛文(在PTT都會被劣退的等級),無疑地反而可能造成讓「一般」進步平權的人們感到厭惡並幾乎揭竿而起;然而,《小雨的病》的出現,卻以(作者意圖不論)鮮少的「左右」通喫態勢、進步與保守拍摸之姿,讓我(等一些壞到無法喫進去的性別家庭境外壞傢伙)感到夏天將至的反撲預兆因而爆汗,以及感佩作者話術與段落安排精妙的佩服。
簡單地說,如果作者沒有寫最後一段,或許可說此文的語氣是為了上得了版面而寫的策略文,語氣充滿節制,批判隱約但分明。然而,最後一段的出現無論是真心或反串,戰略或樸實告白,不啻於在對行內人(對於性別有基本認識與支持者)喊話,套用的脈絡既訴諸於中國式的孝道,也張揚了家庭的神聖,其內鍵語碼類似於:「對不起,身為一個母親,即使我自認支持性自主,我還是得要委婉從眾,免得我女兒就(壞掉了,被當成爛貨)......」
更厲害的是,這聲「對不起」其實是某種腹語術,其招喚者並非對著作者實存或假設的女兒而發聲,而是對著明明覺得不對勁但需要清晰徹底分析、纔有論述基礎好支持性少數的「中間選民」而疾呼。由於作者祭出如此貼心委婉的歉意與順理成章的下台階,自覺屬於性別平權份子但無法支持這種壞性(bad sex╱sexuality)的主體於是安心頷首:真是好文啊,說到底,「我們」也只能這樣對著(實存或假設的)女兒致歉呢。於是,天下太平,小雨有病沒病都(只)得到了對不起(以及保護管束)。所有的類小雨(無論性別、性表現、模式、位置)都因此被預約了未來的對不起,以及含蓄修辭底下深藏的歉然。(所以,其實我們可以讀出來,小雨在此文被委婉地保護且掏空了,她的性不但不被支持,且被迫原諒根本不支持她的「護衛者」)。
此外,或許作者的某種命題觸及了正典(甚至常態同志的)「父母心」。這套理論的操作之舒服效應在於:(進步端正的主體)「我」支持性(平權)與「性」(自主),但我無法支持「自己」孩子的性(無論是什麼性,只要是against the status quo),只能抱歉。將這聲「抱歉」精確地鋪陳開來,就是類似作者最後這段的聰明含蓄話語,效果奇佳,讓(根本不存在的)支持,成為觸目驚心的空洞表陳。於是,在某種誰都可能是母親父親的假想,沒有一個孩子的性會被支持。即使是孤兒:孤兒的父母是國家(機器)。孤兒與非孤兒都是(各種人與非人的)父母的資產,都必須被保護管束;倘若做了不合常規之舉,頂多在被「社會」打罵踢踹之後得到毫無羞恥的「對不起」。
如此,我除了堅決反對作者宣稱自己是護衛小雨性自主這點之外,必須從事某種違反自己主張廢婚毀家的戰略性支持──倘若我可能會有(其實不會也不想有任何形式的)女╱兒,我得為對方預約一個毫不進步更不含蓄的反未來,告訴這(些)孩子:如果連宣稱護衛者都如此對待你,小雨(們),來當我的家人吧。無論社會如何想像,我會支持你的性(與你選擇的主體作為),更會用文字的劍把那些自以為萬能的基本教義石頭劈開。唯獨到出現這樣的酷兒家庭成員聲音,否則,小雨的性自主從來並沒有被護衛,絲毫沒有。
p.s. 倘若有這麼一刻,我與你成為家人,小雨(們),請別稱呼我為爸爸或媽媽,也無須認定家庭等同於最高指令守則。而且,我會愛你,但你不會比許多非親屬關係的人更重要。對於這點,我一點都不會感到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