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克斯,我的愛》:叛逆近乎惶恐的人獸戀

20021206日  

作者:BingaLing  

來源:TOM專稿

馬克斯,我的愛

Max, My Love/Max, mon amour


法國1986年出品


編劇:大島渚、

            -克勞德·卡裏埃爾


導演:大島渚Nagisa Oshima
主演:夏洛特·蘭普林
   安冬尼·希金斯
 

 

Max, mon amour (1986)


  既不同於《青春殘酷物語》、《日本的夜與霧》等早期作品中對社會制度的憤怒反叛,也不同於《感官王國》裏有關愛欲死亡的深層思考,更沒有《戰場上聖誕快樂》式的民族文化撞擊,在日本導演大島渚創作歷程中,1986年完成的影片《馬克斯,我的愛》是相當個別甚至特殊的一部。

  故事發生在現代巴黎,年輕有為的主人公彼得是英國駐法大使館的外交官。在他看似和睦平靜的三口之家中,卻暗藏著種種隱秘,不僅他本人同女秘書卡米的婚外戀情早已為人所知,妻子瑪格麗特近來也時常扯謊外出,蹤跡相當詭秘。


  經過私家偵探調查,發現瑪格麗特已在市內租下一套公寓並定期定時前往,明顯有同情人幽會的嫌疑,但遺憾的是始終未能窺視到那個男人的情況。最終有一天,充滿疑慮與憤怒的彼得尾隨妻子且闖進了他們偷情的房間,卻驚然發現與瑪格麗特同榻而眠的竟然不是什麼男人,而是一隻同成人大小的黑猩猩!面對目瞪口呆的彼得和驚恐狂燥的猩猩,瑪格麗特卻格外坦然地向丈夫介紹,這就是她的情人--猩猩馬克斯。

  在咖啡廳裏,瑪格麗特向彼得坦白,她對馬克斯一見鍾情,早已超越了主人和寵物之間的感情,現在是絕對無法將它同自己分開。出於大局和顏面的考慮,彼得只好接受了妻子、的建議,無奈地在家裏安置好空間與柵欄,將馬克斯接來,同家人一起生活。

  馬克斯的存在使女傭因皮膚過敏而不得不辭職離去;而家庭宴會上瑪格麗特同猩猩的親昵舉動更是令在場的所有親朋深感驚愕;外加上情人的糾纏和工作壓力;這一切徹底地攪亂了彼得原本按部就班的生活。而最叫他苦惱的是始終無法弄清妻子是否已同猩猩發生性關係,為此他還雇傭了街邊的應召女郎到家中以身相試,甚至決定打死這討厭的野獸……

  可是萬萬沒有料到,陷入煩惱的彼得最終也喜歡上了馬克斯。原來,這只可愛的猩猩極通人性,在瑪格麗特外出的日子裏不吃不喝,表現得異常憂鬱。也許是感動或者醒悟,彼得放下迎接女王訪問的重要工作,親自駕車帶著馬克斯和兒子,趕往鄉村醫院與妻子見面。冰釋前嫌之後,一家人在清新敞亮的郊外享受著和解帶來的快樂,可馬克斯卻興奮地消失在一片茂密的樹林裏。

  就在彼得一家不無遺憾地返回巴黎的途中,馬克斯又陰錯陽差地蹦到了他們的車頂上,最終這個特殊的四口之家融進了民眾的歡呼與城市的喜悅當中。

  無論在西方還是東方的古代神話之中,都流傳著天上神靈為享受肉慾之樂化身禽獸與凡人交媾的傳說;在各類浪漫主義的文藝創作中,美女與野獸的題材已是舉不勝舉,人獸乃至人妖、人鬼戀情的主題也堪稱屢見不鮮。可像在這部現實風格顯著的電影《馬克斯,我的愛》中,如此大膽展示人類夫妻與一隻黑猩猩的三角關係,卻是相當離奇古怪的了。

  1983年底到1984年初,西班牙電影大師路易士·布努埃爾的兩位長期合作夥伴,法國製片人塞爾日·希伯爾曼和劇作家讓-克勞德·卡裏埃爾先後前往東京,同日本著名導演大島渚商議合拍一部新片的構想。在此前的幾年間,大島渚接連拍攝了《感官王國》、《愛之亡靈》和《戰場上的聖誕快樂》三部極具世界範圍影響的影片,同其早年作品相比,大島的風格已由社會反思轉向人性特別是性愛主題的探討。在反復的磋商過程中,三人都對人獸三角戀這個特殊題材產生了興趣,1984年底,英、法文的劇本基本成型,特技攝影的環節得到解決。於是,兩位布努埃爾的昔日同事,加上日本松竹新浪潮旗手、飽受爭議的大島渚導演,三人的一拍即合,造就出《馬克斯,我的愛》這樣一部奇情電影經典。

  《馬克斯,我的愛》在劇作上延續了《白日美人》、《資產階級審慎的魅力》等布努埃爾影片(這些大多由卡裏埃爾負責編劇)對法國上層社會家庭的刻畫,以黑猩猩取代丈夫的設想顯然印上了強烈的嘲諷色彩。在影片的那個三口之家中,富足舒適的生活沒能帶來夫妻間的真誠相待,反而掩飾著兩人彼此不忠下的貌合神離,男女主人公各自的偷情秘密已完全成為他們相互心照不宣的一種默許。家庭主婦瑪格麗特同猩猩馬克斯間有別寵愛的特殊情感,與其說是照她形容的孤獨中的一見鍾情,倒不如說是對自我虛偽婚姻生活的反叛與報復,而張牙舞爪的馬克斯也不過只是她用以發洩憤懣的一件道具。

  面對這場近乎荒謬絕倫的人猿戀愛,丈夫彼得感到疑惑困惱,情人卡米和那個考古學家都顯得談虎色變,參與宴會的親朋手足無措,家裏的女傭甚至出現了皮膚過敏……站在局外人的角度來看,瑪格麗特與馬克斯導演的這段奇情異欲更像是對是世俗觀念與傳統禁忌的挑戰,而瑪格麗特恣意的愛欲取向和泰然自若的表白也無不折射出人類嚮往性愛自由的內心渴求。反感-疑慮-矛盾-接受,影片巧妙地利用了男主人公對猩猩馬克斯的態度,顯現出一個普通人逐步擺脫思想禁錮重新審視生活的心靈歷程。在影片的結尾部分,彼得最終接受了瑪格麗特和猩猩之間的特殊關係,一家人再度團聚于巴黎,瑪格麗特甚至明確表示可以為了避免影響鄰居而殺掉馬克斯。顯而易見,夫妻間真誠的愛情重新復蘇,猩猩這個寄託妻子情感的道具自然可以退出舞臺。

  《馬克斯,我的愛》中的表演沿襲了法國室內劇的一貫作風,細膩冷靜,中規中矩,演員的表情動作都表達得相當克制,鮮有誇張炫耀的場面。反倒是猩猩馬克斯給人留下更為深刻的印象,在家庭宴會的那場戲中,它豐富的面部表情充分表達出對女主人的陶醉與癡迷,大量特技攝影的運用造就這個精彩絕倫的特寫,也成為了整部影片獲得成功的關鍵。

  儘管影片在劇情上充滿了戲謔狂諷的味道,而大島渚導演的處理手法卻沒有簡單地效仿布努埃爾式的尖酸犀利,也隱藏起以往自己標誌性的凝重批判,取而代之的是溫情、理智與幽默。加上清新明快的浪漫小調和簡約流暢的攝影剪輯,整部影片竟然散發出雷諾阿、克雷爾等法國傳統喜劇的迷人韻味。節制的嘲諷雖然削弱了作品對現實生活的批判力度,在另一方面,也減輕了咄咄逼人給觀者帶來的壓迫,這樣在感情上有所包容的表現手段顯然能夠適應更多觀眾的欣賞習慣。這是大島渚對導演風格的潛心探索,還是出於人道關懷的角度考慮,或是顧及西方觀眾情感乃至票房效益,事無定論,暫且讓我們忘記這個問題,獨自享受這部特殊的電影,這段獨一無二的愛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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