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1993年2月4日在《中國時報》人間副刊專欄寫的文章,記錄了那個歷史時刻,養育知識權威的換手。收入《不同國女人》,台北:自立晚報,1994年,210-211頁。本文之pdf檔在此】
隨著資本主義生產方式的擴張,本來沿著土地與血緣發展的傳統人際關係也受到衝擊,資本流動的軌跡拉散了家族為本的命運共同體,留下的是一地各自為政、獨立作業的核心小家庭。
小家庭在目前的社會環境中顯然還是較受歡迎的選擇。年輕的父母不必受到上一輩的耳提面命,更不用太擔心朝夕相對所可能產生的親子或婆媳問題,感覺上有更大的自主權來建立小家庭中的權力關係。
可是,隨著家族影響力同時消退的,還有原先社羣內被集體共同擁有、共同實踐的文化傳統與資訊。老一輩成套的懷孕、生產、坐月子、養孩子方面的民間知識,在醫學、專家、學術報告,甚至無遠弗屆的電視節目及廣告的光芒之下,被歸類為迷信、無知、不合科學的鄉野傳說。
民間常識的消退與邊陲化,正對應了家庭權威的沒落,繼而代之的是一些不談輩分、不談關係、不談情感的客觀知識。這些新的權威當然挾帶著自十八世紀以來科學所享受的一切優勢進入每一個小家庭;但是,它們同時也以其統一的、一致的、客觀真理的姿態,抹去了原先家庭背景、地域、族羣的可能差異及獨特性。
如果說在傳統社會中,生養是以家庭社羣共同的經驗智慧來執行的照顧活動;那麼,在現代由國家帶頭,而以資本主義的發展為骨幹的社會脈絡中,生養是由專家及各種社會機構來統一尺度及方針的。小家庭中的父母若是太過「自主」,還會遭到各種法規和科學共識的制裁。
科學知識的霸權是靠著國家(透過教育)來支持的,而以上只是國家滲入家庭的例子之一罷了。子女的教養權,也就是親子之間的權力關係,早就被國家權力所干預及滲透,而且有越來越顯著的趨勢(像〈兒童福利法〉等即是一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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