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評-朱天心的《想我眷村的兄弟們》

【這是何春蕤在1993年7月1日《島嶼邊緣》第8期53頁上發表的簡短書評】

作爲一個「離開眷村而又想念眷村的女孩兒」,朱天心試圖以記憶中眷村生活的點點滴滴,在「各自求生」的人群中召喚出眷村的弟兄(姐妹)們來共同建構其以族群爲本的共同記憶。

朱天心或許相信眷村人口那種「無法落地生根的危機迫促之感」形成了他們驛動的心,使得他們缺少了本省男孩的「篤定怡然」,但是眷村的生命史也同時是台灣社會的變遷史,這個變遷的衝擊也同樣造成了無數離鄉背井到都市謀生的年輕人口,在在可見的台語「出外人」歌曲正記載了相似的危機迫促感。從這個角度來看,朱天心所感受到本省男孩的篤定怡然,與其說是族群差異的表徵,倒不如說是她出於性別立場考量婚姻前途而對某些(本省)男孩的階級成分所做的投射。

由這個女性的角度來看,朱天心耿耿難忘的(眷村)女孩典型「小玲」便成了故事中觸目驚心的一個標竿。她是個叫不出全名的平凡女子,胸中埋著不明所以然但絕不與人分享的性秘密,默默地行走人生。這個女孩事實上不是外省人,也不是本省人,而是處處可見的性別政治下的產品。朱天心在小說結尾點名叫出眷村子弟時,最令人難忘的却是這個橫跨族群分界、突顯性別身分的小玲。

強勢主流論述的翅膀掃過許多作家,使她們的作品也呈現出與主流相似的關懷,好在她們並不都全面屈服配合,發人深省的作品還是會(自覺或不自覺的)向主流論述「揚起驅魔的法索」(典出電影《大法師The Exorcist第二集》)。

 

後記:在台灣,1990年代是族群政治奔騰拉扯的年代,也是性別政治冒芽的時刻,當時這篇小文企圖用關注性別來抵抗對族群的加碼。事過境遷,21世紀的第二個10年,性別治理已然成形,本土化也定局了族群階序,此刻倒是重新理解孤臣孽子的鄉愁,灌注眷村陳跡與兩岸連結的時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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