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如何規劃一生的愛與性

(這是1995年3月5日我刊登於《中國時報》家庭版的文章,後來收入《好色女人》。從1995年到1997年我轉戰島內的各家媒體,從週刊到家庭版到男男女女版,在各種通俗的話語空間內把《豪爽女人》一書裡闡述的女性主義理念以具體生活裡的例子重新表述,擴散女性情慾解放運動的影響)

近年來流行「生涯規劃」,鼓勵大家為一生的事業職業做各種的安排和準備,偶而也聽到有人談「一生的旅遊規劃」或者「一生的讀書規劃」等等。

當然,有些人會覺得人生的際遇無常,計畫一生的事似乎沒什麼意義,即使做了規劃也只不過事一種介於白日夢和主觀願望之間的想法罷了。話雖如此,但是一般人即使不會積極的做細部的規劃,至少也會消極的幻想未來可能想做的事情和決定。

如果我們女人來想想「一生的愛與性」,大概有些可能的問題事一定會跳進心頭的︰比方說,一生要不要有小孩?什麼時候要有?跟什麼人有?自己獨力生養?還是和好友、或父母、或愛侶一起養?一生要談幾次戀愛?中老年的時候要不要多談幾次年輕時無力談的戀愛?一生要有多少次不同的性經驗?什麼樣的性經驗?要不要結婚?要結幾次婚?婚前要同居多久?要不要不婚生子?等等。

可別輕看上面所些可能選擇,它們都是一代一代勇於開闢女性情慾空機的女人奮鬥抗爭得來的成果。在過去的世代,女人哪裡有什麼選擇呢?她們一生的愛與性早就被命定只能「獻」給一個男人,不但要嫁他還要為他生兒子。生育權、養育義務、身體情慾主權,沒有一樣由得女人做主。

大家也別覺得這種限制和壓迫是上古時代才有的事,以為現代婦女早就脫離了這種箝制。不!即使在新女性主義誕生台灣的1970年代,當領軍的女性主義大將被問到新女性主義是否主張性開放的問題時,她的回答室︰「不!新女性的性道德標準是以『愛情、婚姻、性』依序進行的,而且男女一致。」這個回答在現在聽來不可思議,但是卻更凸顯當時社會風氣的封閉與保守道德壓力之強大,連對抗父權的心女性主義運動者也不得不做出某種立場上的妥協。

較之當年,1990年代的女性可以選擇的方向可就多太多了,我們不但早已見到無數女人用她們的人生來實踐多元的情慾生活模式(不婚、同性戀、婚外情、同居等等),更聽見女人集體抗議貧瘠情慾文化的怒吼(反性騷擾、反臥室強暴、反情慾雙重標準等等)。這些女人的努力使得1990年代的女人不但可以談性開放,更可以推動女性主義性解放運動;在這種用血淚抗爭得來的自在空間中,如果有人還急著掩住進步女人的嘴,不准她繼續開拓眾女人可能生活方式的選擇,那實在是不可思議的反挫作為。

面對那麼多采多元的可能選擇,女人終於有能力構築「一生」的豐盛情感生活。但是,得先籌畫自己是否有足夠的準備和資源,來持續「一生」的愛慾,是否有活絡的人格來構築有滋有味的愛性人生。這也就是說──

如果我們需要廣泛的、多樣的閱讀經驗,才能自小培養出敏銳的、舉一反三的閱讀能力,那麼,我們也需要廣泛的、多樣的情慾經驗,從小開發身體情慾的愉悅享受。如果我們需要持續的操練和實戰經驗,才能裝備好一個一生以運動為職志的選手,那麼我們更需要經常的情慾操練和實戰經驗,才能預備好自己有足夠的資源和靈活反應,來創造那個我們嚮往的豐盛情慾人生。

這麼看來,以目前許多女人薄弱渺小的情慾經驗及資源庫而論,她們是不可能支撐「天長地久」的情愛關係的,她們甚至連「只要擁有」的激情也提不出足夠活力。那麼,女人還指望什麼「一生的愛與性」呢?恐怕只有一生的怨與恨罷了。

個別女人的一生從來不是她的「命」,而是她所處的社會和文化的侷限。個別女人的情慾能耐和情慾品質因此建基於眾多女人集體開創的情慾資源和情慾空間之上。在這一點上,作為情慾先鋒的所謂「壞女人」與謹言慎行的所謂的「好女人」事情慾的生命共同體;如果「壞女人」不受打壓,她們的情慾經驗才可能自在流通成為「好女人」的資源,讓所有女人都可以構築她們自己的方式來享受「一生的愛與性」。

有些女人或許只想低慾或甚至無性的過一個平淡的人生,她們可能不需要操練或積累,但是我們的傳統文化還是會強求她們進入婚姻關係以便有所歸宿,要她們仍然需要支持豪爽一生的女人,因為兩者合力可以衝垮父權制度對女性情慾的強制規範,使眾多女人皆可自在選擇多樣情慾模式。

想要一生豐盛的愛與性?那麼就請儘早開始累積並發展愛性的經驗和能力吧!或者,至少積極支持別的女人奮勇開拓的情慾選擇及可能。女人在情慾上所受的限制及壓抑不容我們坐視一代一代的女人從零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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