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左派要搞女性情慾解放運動(演講)

(這是1995年10月21日我在「獨立工運營」演講的綱要,間接記錄了一些我當時對情慾運動情勢和發展的分析。當然左翼的朋友對情慾解放運動有所疑慮,後來也進行了好幾輪的論辯,都收入《呼喚台灣新女性:豪爽女人誰不爽?》)

「具體的壓迫在哪裡,運動的抗爭就要從那裡開始。」

以台灣的局勢而論,1994年是婦女運動的一個轉捩點。因為女性的情慾活動不是沒有,事實上現在很多,而且是夾著商品文化(情慾接觸的管道和慾望的生產都有長足的進展)和社會變遷(女性流動,獨身流行,嚴謹道德薄弱化)的趨勢暗潮洶湧,已經衝擊了家庭制度(外遇、離婚)。

主流道德不是沒有感覺到這個危機,各種性教育以及通俗論述皆已開始防備,在各方面防堵情慾的太過擴張。例如《新金賽報告》的出版、性教育及治療門診的開設、兩性談話節目的普及等等,都為女性情慾的潮流提供了各種「正確」的收斂力。在這個環境中,即使進口女性雜誌(如《柯夢波丹》)提供了矛盾混雜暗含開放的訊息,然而由於目的是在打開空間以供慾望帶動更大的消費,而且常常還是有著原來的道德底線,因此也只有「琵琶猶抱半遮面」的效果。這些發展都加深了社會文化訊息氛圍中的悸動能量。

這兩年幾次擦槍走火的事件都爆出驚人的社會能量,例如反性騷擾遊行中的「我要性高潮」口號,大學女生情慾拓荒運動,台大女生宿舍A片放映事件等等,都引發社會高度關注,並帶動民眾廣泛的討論。此時商業媒體更加把握時機,大量出版並舉行座談,想要藉著這個社會力的猛爆來大大促進消費。

面對這樣行為開放、心裡愧疚、資訊資源皆未有利女人的狀況;面對婦女運動掀動的女性能量即將被消費和通俗論述吸納消彌;女性主義倒底要不要介入?如何介入?女性主義倒底有什麼論述資源可以介入?

我們在最近看到一些端倪:

  1. 《島嶼邊緣》雜誌1994年3月出刊的第9期已經有一些這方面的零星文章,三八婦女節則將它們進一步引爆為「性解放」運動的資源,把個人層面的敘述統合到了集體的女性情慾解放論述上。
  2. 再早兩年,陳光興的清大A片事件已經初步引發對這方面的思考。原本色情與政治的交媾後來演變成性別與性的糾葛,把性推上台面。可惜見諸文字的東西不多,但是至少那次事件維持了性領域的抗爭,而且帶著很重的反對運動色彩,不像台大A片事件後來形成了保守的社會共識──呼求正確的性教育。
  3. 1994年5月反性騷擾的論述大量出爐,形成社會力,但是以譴責為主,保護為副,後來混雜胡瓜李璇事件時,這種說法立刻暴露其侷限,也迫使女性主義思考性騷擾議題揭露的複雜內容。

在這些事件所帶動的社會關注節點上,豪爽女人的情慾解放運動就是一種積極的介入,希望一舉先把女性情慾的相關討論推到論述的極致,先佔有最激進的位置,用論述言論自由的衝力打出一片空間。

豪爽女人的情慾解放運動想對抗的目標主要是:

「性萬能論」(認為性就是一個人生命評價最主要的認定,性因此涵蓋了女人的生命意義);

「無知女人受害論」(認為性方面的開放必定會使無知女人盲目上前,暗示只有那些有意識的女人才有能力自主──當然這裡的自主暗示的是拒絕受害而已);

「女人必定吃虧論」(認為任何性方面的接觸都是女人遭殃吃虧的);

「中產階級運動論」(認為中產階級以及其價值觀應該主導運動,因此情慾上有開拓的女人不可能成為運動的先鋒)。

我覺得豪爽女人的論述運動其實是一個呼召建構主體的過程。性的教養既然構成了心理情緒之固著結構,那麼我們要創造運動的能動主體也就必須面對這個深刻構成主體的面向──性。這也就是為什麼豪爽女人必須就女性情慾提出一些有突破性的說法。

如果我們相信社會結構環環相扣,那麼對各種制度化的壓迫的挑釁當然有可能被帶到撼動整個結構的方向。左派不應該先行輕蔑的排除情慾解放運動的可能效應。

性解放就是讓性不再成為壓迫的施力點,而且這樣的一個運動是有著長遠的左派傳統的。從賴希Reich到馬庫色Marcuse,都對「性」的強大力量有所反省和認識,也提出過很多激進突破的說法。現在的左派怎能不跟上前輩、認識自己的傳統呢?

最近流行的、而且有極大殺傷力的「女性主義就是敗在愛情和衣服上」這個廣告說法,值得大家反省。因為,如果真的是這樣,那麼女性主義者需要想想,我們倒底在愛情和衣服上曾經有過什麼樣的說法,為什麼打不過廣告的誘惑?在這兩個和性以及性別直接相連的議題上,倒底我們女性主義能提出怎樣的突破說法,才能改變那種似乎必輸的局勢?

這正是豪爽女人介入的著力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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