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1996年5月17日我在《中國時報》家庭版「豪爽心情」刊出的文章,標題當時被主編改為〈三溫暖的迷失〉。繼〈外遇就是一種蹺課〉遭到讀者抗議後,這篇文章雖然從週報轉到周間發表,文中的女性同性情慾與外遇心情交織的寫法似乎勾動了讀者的情緒,再度引發抗議。主編隨即終止了我的專欄。本文收入《好色女人》)
美娟的外遇從她被同事拉去三溫暖開始。
剛踏入三溫暖的那一霎那,美娟好想回家--我怎麼會來這種地方?尤其我還是個已婚女人,我是應該在家裡陪伴孩子的--可是,同事的生日驚喜活動似乎也不好不捧場。
一開始,她什麼也不敢看,可是眼光向下一拋,又得面對自己的赤裸。她於是選擇了用最快的速度坐進最有遮掩效果的漩渦浴池,在波濤氣泡中學習坦然。
幾個同事坐了一會兒就趕著去蒸汽室,美娟本來也想去,但是又懼怕那必需站起來的一刻,只好再繼續坐下去。
鄰座來了一個有點福態的女人,開朗的對美娟笑了一下,在蒸汽中泛紅透白的皮膚雖是一個陌生女人的,但是美娟突然覺得身上很熱。
也不知道為什麼,一個赤裸但是又無比自在的女性身體居然使得美娟有點莫名其妙的興奮了起來,那種感覺依稀記得只有在初戀的時候才有過。連自己的身體都羞於觀看的美娟第一次發現,女人的身體對她而言充滿性的誘惑力。
氣泡水流衝擊著美娟的皮膚,激起一陣陣酥麻,她嘗試著把眼光移開鄰座的身體,卻又忍不住的在腦中重複著凝視那柔軟的肌膚。
那女人的胸部很大,天然形成的乳溝使得美娟有一種衝動要把頭埋進去,好好的嗅一嗅其中的味道,一定很香--那種混著母親和情慾的香味。透過水流的中介,美娟似乎已經觸摸到女人的肌膚,和鄰座的女人共享著一池春情。
不知道為什麼和丈夫在一起時就沒有這種感覺。夫妻共處了九年,親密活動的頻率愈來愈低,品質也愈來愈低落,兩個人好像都在敷衍義務而已。丈夫沒什麼不好,就是那麼一個不再令人興奮的人嘛!可是,此刻的美娟,全身是火熱的,心臟的跳動是緊張而愉悅的。
那天是如何結束的,美娟已經記不太清楚,她也沒有再去過三溫暖--大概是有一點不想失去那原初的感覺吧!女人的面貌已然模糊,可是那身體,那肌膚,那水流的衝擊,卻仍然迴盪在美娟的生命中。
美娟開始在日常的生活中注意女人的身體。會計小姐彎腰翻動文件時的領口,女客戶無袖肩頭的柔潤,甚至收發小姐短裙深處的神秘。偶爾和丈夫的親熱也不再像從前那麼無趣,因為美娟擁著丈夫,心中想的是一個個女人。
在每一次夫妻做愛的時候,美娟的腦中總是浮現自己激情的撫摸女人、熱烈親吻女人身體的影像,有時在三溫暖,有時在公園的樹叢後,有時在火車座上,這種性幻想每每使得美娟的身體悸動起來,蓋過了對丈夫探索的手指的厭惡。
人家說,想著丈夫之外的男人就是背叛,那麼想著--而且是濫交式的想--丈夫之外的女人算不算?
人家也說,和丈夫之外的人做愛是外遇,那麼每次和丈夫做愛的時候事實上是和別的(女)人做愛,算不算是外遇?
想到了背叛和外遇這兩個名詞,美娟隱約覺得似乎有些壓力,似乎應該有一點罪惡感。可是,比起原來生活的無趣,想著至少還有四十年要那樣無趣的活下去,美娟不禁慶幸自己去了三溫暖,慶幸自己既背叛也外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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