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1996年11月24日何春蕤在《中國時報》家庭週報發表的文章,刊出時編者用的標題是帶有質疑意味的〈現代女郎可以擁有多重情慾?〉,見下方附檔。現在回復原來使用的肯定性標題。當代生活的複雜流動使得多角化經營人際關係成為可能,新興科技和硬體場所更使得這種發展和開拓越發容易,這裡描述的就是其中一種過程。本文收入《好色女人》,台北:元尊文化,1998年2月,85-88頁。本文之pdf檔在此提供閱讀引用)
現在都會裡流行同時擁有男友、情人、愛人…
美菱此刻的生命中至少有三個男人,而且這個名單還在增加中。
最先加入她生活的男友是從前同一間中學的學長。她們倆在異地相遇、相認、相知、相愛,似乎是很自然發生的事,就像所有的愛情小說中所描繪的。交往一個多月之後,她們已在彼此的共識中成了「死會」。
美菱起初覺得這樣的發展似乎有點快,畢竟她是在保守小鎮長大的,求學時代純淨的無慾生活是一種心理習慣,也是一種身體狀態,更何況她很早就明白,小鎮鄰里之間的口耳相傳常常使得任何剛剛萌芽的戀情顛仆的走向終點。
可是如今美菱在島上最大的都市中就業,每日擦肩而過的人都不知道有多少,更別提無數來來往往的客戶,各人忙各人的事,誰有那個閒工夫去認識她生命的內容?誰會有足夠內線監視她的私生活呢?她住的小套房是向根本不認得的房東租的,有自己的出入口,完全獨立,在電梯中偶爾遇見的男男女女也都只有點頭微笑或漠然共乘到各自樓層的交情。
這種冷冷淡淡的生活環境或許是有一點寂寞的。可是它卻也給美菱提供了極大的自在,使得她熱情洋溢時可以義無反顧的在小房間中和男友探索並享受身體。兩人在大都市中各有工作和住處,平時打打電話聊聊,每週末相聚,交往了三年,美菱和男友的關係一直很穩定,已經發展出像家人一般的感情,準備等到經濟基礎再豐厚一些就結婚。
八、九個月前,美菱出差時在火車上遇見了過去一個同事的丈夫,原本沒有什麼特別印象的男人,這一次卻覺得挺風趣的,一路談笑,男人凝視的目光使得美菱有點心動,心中有一種莫名的好感。
回到台北,美菱默默的投入男友的懷抱,繼續那個頗為溫暖但是偶爾有點平淡的戀情,擁抱男友時也偶爾會想起另一對眼眸。
經過半年,同事的丈夫在多次咖啡邀約後逐漸變成了美菱的「情人」,每個月會來找她一兩回,反正倆人都知道彼此的處境,又沒有什麼特別的期望和長遠計畫,那種心照不宣倒成了一種體貼的理解。
祕密戀情的注入使得美菱感受新的興奮與緊張,她從沒想過自己竟然會那麼勾動別個男人的需求,那種對自我魅力的發現和肯定,在美菱內心深處形成一絲絲甜甜的感覺。「出軌」的罪惡感漸漸靠邊站,有個「情人」的事實慢慢織進了她生命的新經緯。
兩個星期之前,美菱在逛書展的時候認識了一個在公家單位上班的文員,是個擺明了不想進入婚姻、只想遊走的男人,可是,不凡的談吐和英挺的眉毛勾動了美菱少女時期的某種幻想,對方的過客姿態反而鼓勵了毫無壓力的相交,他們從喝咖啡到吃牛排到上賓館,結果美菱的生命中又多了一個偶爾會出現,但是想到就令她心跳的「愛人」。
接連兩個對她的生命旅程沒有太多要求和佔有的男人入境,美菱對所謂的外遇或出軌有了一種新的了解--那是現代都會忙碌生活的填充劑。
好像哪個語驚四座的女人說過,「閒著也是閒著,多交個不帶麻煩的親密朋友也算是為自己的生命充實一點色彩。」
美菱也說不出自己為什麼會和男友之外的男人上床,或許當一個親密關係無法回應生命的多樣需求時,人總會有意無意的挖掘另外一些可能的愉悅。
有時美菱也會猜想,不知道她的男友是不是也和她一樣,甚至,也和她的情人愛人一樣,在日常生活的縫隙中留著一兩個自己的情人愛人。她嘗試著幻想自己發現了以後的那種感覺,可是好像只有淡淡的、暫時的一點點忌妒,因為她的情人愛人接連著的電話談情和興奮邀約,很快的就沖淡了那種被遺棄、被背叛的哀怨和氣憤。
既然這幾個男人都不能全時間占有美菱,也不能全時間被美菱占有,那麼同時擁有他們,在不同時刻和不同的男人相處,倒也挺完美的。
最近有女藝人情變自殺,周圍充斥著各種有關三角戀糾纏、痛苦、忌妒的說法,美菱訝異的發現這些好像都不是她的經驗。或許當一個人的情慾有多重出路時,所受的任何情感傷害都會比較輕描淡寫吧!畢竟,她還有其他的感情備份呢!
前幾天美菱的皮包裡又多了兩張名片,都是來自陌生男人某種情慾的訊息。她已經收到了其中一個男人的電話,大概哪天心情對的時候,閒著的時候,會接受邀約吧!
男友、情人、愛人--下一個要叫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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