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評：《女性主義思潮》

【這是1997年2月27日刊載於中國時報開卷版的書評】

對女性主義思潮的認識，就是對歷史過程中女人的社會地位和角色複雜變遷的認識。

因為，作為一個逐步形成集體意識、面對眾多矛盾拉扯力量、深刻分析具體局勢、積極發展共同目標的社會運動，婦女解放運動在歷史中的多變形體，總是在各種社會文化條件、思想資源、利益關切的協商討論鬥爭調整過程中不斷沈浮的。晚近女性學者對女性主義思潮的整理和回溯，因此一方面是對運動歷史面貌的描繪，以作為運動策略的再思與開拓，另一方面也非常自覺的對諸多漸次浮現的女性角色身分，加以理解、挪用、開發、與創造。

就這個角度而言，羅思瑪莉．佟恩所著的《女性主義思潮》是一本非常流暢出色的作品，令人慶幸的是，在譯者刁筱華的手中，這本重要著作得到了頗為明確傳神的呈現。

鳥瞰式的文章經常會把諸多思想理論排列起來，以線性書寫的方式一一評論，最後停在最新、最正確的一種說法上，好像此刻正在書寫的評論者才是最有見地、可以看透前人眼界盲點的鑑賞者。這種書寫方式往往無力認識各個思想淵源在歷史中的操作及貢獻，更遑論吸取他人的創見，反省自己的歷史處境。佟恩的寫作方式雖然看起來不脫引介流派的基本架構，但是在對各個重要思想理論的例舉和討論上，卻不忘呈現當時的辯論脈絡，而且刻意展現這些思想資源在女性主義陣營中的運用，避開了像「過時」、「錯誤」、或「不夠正確」之類的妄自評論語調。

更重要的是，佟恩對各個流派的具體貢獻採取友善肯定的態度。她在敘述中強調各種不同的女性主義理論所面對的歷史脈絡，指出其所針對的特殊問題和思考進路，以及它們在分析女性的不同處境上所作出不同努力，即使在呈現女性主義陣營中的分歧和辯論時，也是不慍不火，持平的呈現各方觀點。這種開闊包容的態度創造了女性主義者在差異中共謀革命大計的印象，對促進女性主義陣營的豐盛和合作而言，是很有意義的。

雖說是引介流派，但是佟恩的寫作方式已經暗示，有關女性的新議題在歷史中浮現時，常常會帶動女性主義思考的新生命，甚至接合並超越流派間的界限。在這個視野上，或許真正重要的不是有多少流派、誰屬於哪個流派、或者哪個流派最正確；而是我們有多少誠意去轉化運用已有的思想資源，我們有多大能力去開拓創造新的思想資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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