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中國時報記者訪問我有關九月墮胎潮的議題,刊登於1998年9月1日中國時報。原始報導在下方附檔)
【記者黃文杰專題報導】隨著九月到來,「九月墮胎潮」又將成為媒體炒作話題,可是墮胎不是鮮事,青少女性活動也非新事,但在提供父母師長傳統憂心與責罵外,還能以什麼角度觀點看待墮胎?
中央大學性/別研究室負責人何春蕤,則以人本性教育觀點看待「九月墮胎潮」,許多觀點可能引發衛道者或其他教派攻訐,但她願意以平實角度來面對,畢竟性充斥著社會文化的禁忌、權力、情緒、慾望,從個別主體矛盾感覺需求衝動出發,肯定自我、深化情慾教育過程,把性視為個人生活與人類社會文化中已經有所累積的沈澱。
何春蕤教授指出,在早期生活貧困沒有避孕習慣的年代,「拿掉」小孩,多少是被迫與無奈,因此已婚女人觸及墮胎話題,可在彼此友善支援與感同身受中坦然渡過,但她也發覺「墮胎情結」幾乎使所有女人對自己身體狀態驚悚恐懼、羞愧自責。只是,觀察這階段的墮胎,並不一定危險,也不可恥。只有當社會文化孤立有性生活女人,懲罰以性活動的女人,墮胎才成為可恥的危險經驗。
為建立新的墮胎文化,何春蕤願意以另類角度提供思考。她說,如果墮胎是人類身體自主的方式之一,那麼它就不應該背負莫名其妙的道德重擔,它不能總是女人身體的詛咒。
再者,面對排山倒海的「九月墮胎潮」話題,中大性/別研究室在今年四月份,就曾做過專題報導,並刊登在性/別教育通訊第二期雜誌內,其中一針見血指出,成人對青少女墮胎感到震驚,並非意外發現墮胎事實,而是這一代青少女似乎學會了自在的、坦然的墮胎,沒有帶著太多心理負擔的墮胎。
何春蕤說,她不是只鼓勵或贊成青少女大大方方去墮胎,但成人社會是該認真思考以什麼眼光來看待。若說墮胎會「傷身體」,早期媽媽們做完「拿掉」手術都會在眾家女人指導與呵護下又補又養,在善意環境下,媽媽們內心對墮胎較沒有羞愧的壓力,也自然比較不會因鬱悶而形成另一種傷身。因此說穿了,墮胎傷身不是生理必然,「傷身」後果常是社會文化對情慾越界者的報復懲罰。
何春蕤認為,真正傷害孩子的,不是性的探索,不是手淫,不是活躍的性生活,而是緊追著這些活動的社會評價與社會制裁,更是成人在發現自己無力監管青少年時,盛怒之下抽回支援與關懷的冷硬心腸。
那麼,應該將青少女墮胎正常化嗎?性/別研究室以人本性教育務實態度分析,大人應該以兩個角度來看待,第一,如果青少女對自己情慾感受一無所知,即使進入親密的身體關係,也不過就是被人「做掉」而已,不是大家樂意見到,因此成人需要克服自己成見,開始用最開闊的態度,面對青少女性活動,鼓勵她們發現自己身體,認識自己慾望,多知道一些,多經驗一些,多有一些心理與生理準備。
其次,如果青少女一直被過度保護,無法自在接觸資訊管道與資源,她們極可能會不知道如何做好保護措施。但是單單像主流性教育專家一味宣導正確使用保險套也不夠,還要添加對性友善的文化。另外,性教育一定要衝破性別的傳統角色規範,要調教出比較強悍的女生來。要是唯唯諾諾的女生,試想,如何說服對方使用保險套?
最後,何春蕤對於懷孕事實存在,只能呼籲大人們開始思考改變墮胎的運作方式,首先,要將墮胎資訊與諮詢自由化,不但提供簡單易懂平實說明,更要提供消費者資訊,由有第一手墮胎經驗的女人來建議哪些診所比較可靠,消費者該注意哪些,全面友善看待有墮胎經驗的女人。
還有,社會不但不能繼續把墮胎非法化,也不能止於把非法化政策改革成為保守的墮胎合法化而已,反而是要思考如何讓「墮胎保健化」,也就是提供更有利身體健康的墮胎程序。另外,優生保健法要求父母、配偶或監護人陪同墮胎的規定也需修正,讓女人有機會在墮胎的事情上自主,也就是「墮胎自主化」。如果擔心太草率或手術沒有保障,何不向青少女提供充分諮詢與支援,努力提昇水準?畢竟墮胎不是人生大痛大恥,不管經不經過它,都可以教導青少女自主的課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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