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何春蕤1998年12月12日在同志諮詢熱線「誰殺了同性戀」座談會中的發言】
聽了前面這些精闢的分析,我終於覺悟了為什麼同性戀這麼困苦,因為他們面對了一堆專家的監督和管理,而這些專家還患了不自知的嚴重心理疾病。
第一, 這些專家們患了嚴重的受迫害幻想症。他們不但完全看不見自己對同性戀的迫害,反而認為要是不努力禁止同性戀,同性戀就會像野火般蔓延開來,會使所有心智軟弱的人被感染,會危害到這些異性戀者的安全。就像剛才畢恆達說的一樣,有些人一聽說別人是同性戀就擔心「害怕他會侵犯我」。於是和希特勒一樣,他們認為要是不把猶太人全數撲滅,猶太人就會污染這個世界,因此這些封閉的人採取各種手段,決心消滅異類。像這樣的受迫害幻想症其實很普遍,他們把自己對同性戀的敵意投射到對方身上,反而說是同性戀在危害他們,說穿了,這就只是在掩蓋自己的殘暴作為而已。
第二, 這些專家們患了嚴重的自大妄想症。以為只有自己的生活方式是可敬的,只有自己的存在是神聖的,因此他們畢生最大的願望就是期待同性戀的絕跡。他們不斷的幻想同性戀的不存在,即使眼見同性戀,也說同性戀是暫時的、情境的、扭曲的、出身不幸家庭的、沒選擇的、受創傷的、可以矯正的、只是沒碰到合適的對象的。他們要用各種聽來合理的理由,把同性戀說成其實不存在,只是一種假象而已等等。要是不幸必須面對固執的不肯消失的同性戀,這些專家便努力把他們同化、導正。專家們這樣一意的自大妄想這世界只能有像自己這種優秀的人種存在,這種心態實在很可怕。
這麼看來,這些輔導及醫學專家實在是非常危險的人口,他們具有恐怖份子的特性,隨時都有可能利用機會在人群中製造恐慌,他們拼命要「看見」同性戀,以便隔離同性戀,而且隨時都會用同性戀會帶來潛在的危險作為理由,對同性戀進行各種破壞和迫害,這根本就是定時炸彈。像這樣的病態人口,我們竟然容許他們擔任輔導的角色,擔任治療別人的角色,擔任斷定誰正常、誰病態的角色!聽了以上的分析,我們捏一把冷汗。說真的,誰才需要輔導?就是這些號稱領導無知群眾、心胸狹隘的醫學專家和輔導專家們。
不過,我們的注意力也不能只放在「誰殺了同性戀」這個層面上,我們還要思考如何存活,如何好好的活下去。前面有人說國高中都沒有性別教育,我想更正一下,國高中不是沒有性別教育,國高中一向就有充滿歧視的性別教育,使得同性戀青少年的存在困苦萬分,因此我們一定要開始思考新的文化腳本,說不一樣的同性戀故事,陳俊志的「美麗少年」紀錄片就是這樣一個有突破性的文化文本,我們需要廣為流傳,好讓新一代的青少年看到,只要有人支援,有人平常心以待,青少年同志就可以活得好好的,快快樂樂的。
有人說這個片子應該在各個高中放,可是為什麼要高中才能看?有人說是因為高中生比較穩定了,不像國中生還在混亂中摸索,可是妳知道嗎?我們都是在還不識字的時候就開始聽王子公主快樂幸福度日的異性戀故事,那時也沒有人說我們年紀還小,不適合聽這種故事,事實上,我們一生都在聽這類的故事,難怪許多人要終其一生奮鬥努力以作成同性戀。而在這種文化資源一面倒向異性戀的環境中,如果還有人長得成同性戀,我們實在應該仰慕這些同志的毅力,她們的故事應該被我們傳頌,當成勵志的故事,做全民的表率。
回到青少年同志的教育問題,也就是「如何讓青少年同志在教育體制中存活的問題」,我覺得有兩個基本重要的工作要做。
第一, 我們需要對抗自己身上習慣性的憂心、關心、和反應,因為很多時候這種憂心、關心、和反應正反映了原先文化中對同性戀的另眼看待。學校中的老師常常是努力的找尋「有問題」的青少年,以便關心她們,輔導她們。我覺得我們不能不對這種針對青少年同志所發的過度「關愛」有所反省。因為這種針對性本身就有問題。青少年同志和其他青少年一樣,有著類似的各種困難,而她們作為社會中受到年齡歧視的一群人,如果我們真的關心她們,決不是教她們調適自己,改變自己,以適應異性戀的成人社會;相反的,真的關心他,就努力去改變周圍的社會環境,好讓她們活得不要那麼吃力吧!這麼一來,輔導老師加入青少年人權運動就是絕對的必要了。
第二, 大家已經知道我個人不贊成把青少年同志特殊化,也就是不要去想她們生命的真相是什麼,她們的特殊需要是什麼。事實上,我覺得要改變青少年同志的處境,最主要的工作決不是找一本標準的教材,進行一些正確的性教育或性別教育。到了現在,我們需要覺悟教科書的籠罩和統治是另外一種專家統治。我們的工作因此決不是找尋正確知識,而是對手邊所有的材料都進行批判式的閱讀和思考,追求性別的、性傾向的、師生間的徹底平權。依我來看,與其進行什麼特別的性別教育,還不如徹徹底底的把學校中飽受扭曲的民主教育、自由教育、平等教育激進化,在這些基本的相處互動理念上認識「尊重差異」的原則才能一舉改變我們對異己的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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