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篇投書刊登於中國時報時論廣場,2000年5月14日,針對兒少保護團體的監看網路行為提出批判,也難怪後來它們會集體反撲,藉機將我告入法院)
台灣的民間團體「終止童妓協會」於1999年七月成立華文色情監督網站web547,2000年5月公佈檢舉成果豐碩,並進一步宣佈成立「民間網路色情監看室」,將「特別訓練家庭中的媽媽有關上網技巧、相關法律知識、監督與檢舉的訓練」,讓自己有能力關心孩子的上網品質,進而成為「社區種子」,影響其他父母親一起關心網路色情問題,還給孩子們安全無色的網站環境。
我們姑且不提這樣一個出於懼性的心理與忌性的道德的活動,是如何透過網民的粗糙檢舉來誇大色情在網際網路上的存在,如何進一步以醜化色情和兒童的關係來煽動對色情氾濫的道德恐慌。另外值得我們注意的是,在凸顯母親形象的五月發動這個監看行動,事實上是對現代母職進行另一次的塑造和呼召。
在商品世界中,促銷母親節禮品的廣告多半以終年辛苦、忘我犧牲的母親形象來訴求兒女的感恩之情。但是最近一兩年的促銷廣告也出現了一些新的母親形象,不管是渴望均勻性感的曲線,還是享受無微不至的消費服務,母親也終於開始有身體、有感覺、有自我、有慾望。儘管被批評是臣服於商品消費的基本邏輯,廣告中母親形象的新面貌至少突破了傳統文化中那個沒有聲音、沒有休息、沒有主體性的可悲女性形象。
相較之下,民間團體監看色情活動中所呈現的母親形象竟然十分平板,十分傳統。這個監看色情的母親之所以學上網技巧,不是為了自己想要接觸新知新識,而是積極阻礙別人接觸新知新識;她所認識的「相關」法律常識,將無助於改變自己在父權婚姻中的不利法律地位,反而壯大了父權對身體、對愉悅的壟斷監控;甚至她在網上漫遊,四處搜尋,也不是為了開拓自身更大更多樣的活動空間,而是為了進行使心胸和眼界更為狹窄、更充滿成見的「監督與檢舉」。
說穿了,監看色情活動所希望調教出來的母親,雖然手操最新電腦科技,骨子裡竟然只是被要求扮演情慾警備總部的線民,以母親「無微不至的照顧」去監控下一代而已。
更可怕的是,這樣的母親圖像要求所有的母親與色情劃清界線,勢不兩立。事實上,訓練母親對色情進行積極的監督和檢舉,就已經一舉否定了母親也有可能需要色情。(有多少被丈夫冷落的母親需要靠色情進行自慰?有多少心靈寂寥的母親在網上對話中得到安慰和甦醒?)對色情進行堅壁清野戰,更使得那些早就在網上讀色情、寫色情、玩色情的母親立刻成為被監督和檢舉的對象,被迫否定自己。
網路的出現原本為孤立在家中的母親帶來了「不出門而參與天下事」的可能,網路色情的多樣資料和互動機會也很可能豐富那些侷促在情慾匱乏中的母親。然而在監控和檢舉的模式中,母親的世界又再度被窄化到孩子身上,而且還被放在與孩子為敵的高壓管轄位置上──這難道就是21世紀的新母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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