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何春蕤2000年8月25日在香港紫藤談「台灣新興性工作與女性的自我壯大」的講稿。試圖挖掘性工作在當代的新面貌和新動能,並且把性工作的變化座落到整體社會更深刻的變化裡】
過去婦女團體及女性主義者對女性從事性工作有著一定的悲情想像,這個悲情想像也部份構成了她們對性工作的義憤填膺,恨不得把性工作全面剷除,這不是沒有道理的(詳情在下一次演講中再說)。
可是我今天想要指出的是,隨著社會結構的改變、兩性互動模式的改變、勞動意義的改變、性文化的改變、工作互動的改變,這一連串複雜糾葛的改變已經使得當代的性工作有了很不一樣的面貌和性質,性工作者在其中的定位和操作能力也都有了很根本的改變。因此,過去婦女團體和女性主義者心目中的性工作者形象已經愈來愈不符合現實,相對應的,她們過去所擁抱的掃黃轉業策略也需要重新檢討。(以下是很簡略的分析)
社會結構的改變:資本主義社會的晚期發展愈來愈征召更多的家庭人口投入勞動市場,不但改變性別角色分配,也動搖年齡層的差距,這兩方面的發展也都直接影響到進入性工作的人口(很年輕的女性加入)。這個晚期的產業發展使得慾望生產成為整體生產中很重要的一部份,性作為一個長久壓抑的題目,成為很有力的賣點。
勞動意義的改變:舊有行業的勞動強度和競爭都使得勞動的報酬率愈來愈不理想,轉行投入高報酬的性工業的動機加強。另外,服務業成為一切行業的基本模型;換句話說,感情勞動愈來愈超過體力勞動,成為消費的重要內容。性工作隨之改變,最古老的行業也開始有了新面貌。
性工作的改變:過去是「性交行業」,工作者只要提供身體即可,談不上特別的敬業表現。但是服務業模式出現之後,性工業也演變出愈來愈多以「挑逗」為主的行業(例如油壓指壓鋼管熱舞電話性交等);性工作者個人的情緒情感都是交易的關鍵,若是業者過度剝削,往往得不償失。工作者流動性增高(網路手機),一方面方便躲警察,一方面加大交易機會。
性文化的改變:壽命增長,子孫減產,性的生殖意義減弱,科技更使得性與生殖不一定連結。親密關係的重大改變(晚婚不婚離婚分居)也使得性的滿足愈來愈不能侷限於婚姻制度,原本建基於此的道德觀自然瀕臨崩解。性刺激更為普及,強度在習慣中升高,更在歲月中呆滯,對於刺激的需求也提高。性問題使得性言談更為迫切普及,慾望文化消費則使得性圖像和暗示處處皆是,創造了複雜性文化。
兩性互動模式的改變:資本主義對勞動人口的需求已經賦予新女性獨立自主的脈絡,女性不再需要受制於婚姻來定義人生,教育和就業也使得年輕女性和過去成年女性有著不同的性別互動經驗,她們對身體的看法和需求也有了不一樣的定位(例如寫真、援交),這些都使得新一代的性工作者在互動上有了更大的積極性。
工作互動的改變:過去予取予求的模式在今日主見很強的年輕性工作者身上已然很難看見,她們因此也在慾望滿足的過程和方式上進行了比較有自主性的操作。這並不見得是全然掌控或者眼光更高,相反的,由於決定條件更為多樣,口味更有個人性,因此交易形式也更為多樣。
舉出以上這些歷史變化現象,並不是說形式一片大好,現代的性工作者已經全面得到了解放,相反的,我們需要認識這些影響社會脈絡和性工作的因素力量,好在爭取權益時能更積極的轉化既有的說法,為我們自己建立正當性,同時這也是思考提升性工作品質和獲益的重要研究工作。性工作已經有了很重要的變化,性工作者也不再只能用倚賴悲情故事來描繪自己,而可以用更專業、更有自信的說法來爭取社會空間,發展聯盟關係,擴大支援基礎。
轉載本網頁時請保留本版權註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