健保IC卡與病患隱私權益

【這是何春蕤2002年6月11日在立委高明見辦公室主辦的「健保IC卡與病患隱私權益」公聽會上的發言】

媒體報導即將全面上路的健保IC卡,除了個人基本身分資料以及保險就醫相關記錄之外,還包括重大傷病紀錄、就醫資料紀錄、最近門診處方、產婦產前檢查紀錄、過敏藥物、家族病史、重大疾病及重要檢查紀錄等。

義正詞嚴的主流人士說,就診記錄只是病痛記錄,是一些人力不可抗拒的經驗記錄,不必因此感覺隱私被侵犯。她們沒有想到的是:各種就醫並不是平等的,有許多就醫的原因或目的是這個無知歧視的社會沒來由就會厭惡和嘲弄的,像這類的就診資訊一旦容易被他人檢視,也就容易對個人造成不同程度的困擾和傷害。特別是和性這個題目有關的就醫經驗,從陰道感染、不孕症、節育結紮,到勃起困難、性交恐懼、陰道或肛門異物等等。有太多的求診被個人視為是可能帶來羞辱的經驗,這些資訊的可能外洩都使得個人忐忐忑忑,生怕個人的隱私曝光。

更重要的是,就診記錄中有太多個人打造自我生命的抉擇和掙扎,這些個人的抉擇和掙扎不應該這麼輕易的透過健保IC卡提供給旁人窺視和評斷的機會。例如我們中間有些人曾經人工流產,有些人正在接受變性手術的精神評估或是正在階段性變性手術過程中,或者曾接受豐胸抽脂、陰道整型、植髮塑身及其他打造身體的措施。IC卡的記錄都可能把這些企圖掌握自我人生的行動有意無意的暴露在非當事人的眼前。這種不必要的資訊曝光當然就侵犯了個人隱私。

過去人民還可以透過到異地就診來隔離有關自身的各種資訊不至於匯集對照而形成對個人形象和自我的傷害,但是現在透過健保IC卡,所有的資訊都被統一整合起來,所有的身體行動都被迫清楚交代了。有人說,就診記錄只有醫師會看到,應該沒有影響。這就好像說,孩子的日記只有父母偷看到,應該沒有影響;或者說戶口名簿上注明個人被收養,只有少數人會看到,應該沒有影響──但是,個人的隱私權是一項絕對的人權,並不因為看到的人多人少人親人疏而有所區別。

據說健保IC卡的設計是為了防堵弊端,抑制重複看診、重複用藥等浪費行為。不過,最近政府一連串的其他發展卻揭露了健保IC卡的真正意義:(以下摘自中國時報6月9日的社論)

一連幾日,行政院部會先後傳出幾項不利人權環境的消息,新聞局表示正在規畫制定「大眾傳播法」規範平面媒體,以取代出版法廢除後媒體規範的依據,葉局長表示不論外界如何批評,政策方向都不為所動。法務部部長在行政院主張建立全民指紋檔案,游院長表示「可以再研究」,內政部則已訂出研擬「全民指紋法」的三個月時間表,執行游院長的指示。行政院人事行政局則研擬完成「公務人員品德及忠誠特殊查核辦法草案」,針對六類機關初任、調任常任文官,進行事前忠誠及品德調查,調查內容涵蓋十二項之多。

把健保IC卡放在這個大脈絡之內來看,我們才真的看到了它的功效。行政院各部會「很巧合的」同時開始規劃這些嚴重緊縮人權的措施,佈下天羅地網:大眾傳播法即將重新限制言論自由和資訊自由;全民指紋法則先行預設全民都可能是罪犯,這是美國在911恐怖攻擊之後都不敢執行的做法;公務人員忠誠查核更是嚴重的開倒車限制思想自由。以上三種規範最主要的是緊縮人民在言論思想方面保持異議的權力和空間,但是,健保IC卡卻更深刻的把人民個人身體行動的歷史(甚至其家族的病史)都鉅細靡遺的統一記載,方便特權者檢視,嚴重的剝奪了人民在身體上維持異議行動的空間。

因此,今天我們反對健保IC卡,不但是因為要消極的維護個人隱私,更是要積極的捍衛人民自由打造身體的權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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