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篇文章是我為《同志新聞通訊社電子報》所寫,刊登於2002年9月30日)
「陰陽人」這個概念其實是醫學人的想像。事實上,同時具備男女兩套完整器官配備、因而完全無法判定性別的人在醫學史上非常少見。大部分所謂的陰陽人都是擁有某些器官的組合,或者擁有某些發育不完全的器官,醫學界則認為這些人其實有著某種「真實」的、可以判定的最終性別,因此把這些人稱為「假性」陰陽人。(當然這些人的生理混雜狀態可一點也不假。)
既然是「假性」陰陽人,醫學界最關心的就是判定其終極性別。從19世紀到20世紀中葉,性腺(睪丸和卵巢)都被當成最主要的區分點。即使這個人有完整的陰莖、沒陰道、有一口大鬍子、和許多少女上過床,只要有卵巢,就被判定是「女性的假性陰陽人」。同樣的,不管這個人皮膚多麼細嫩、有陰道乳房、還有個體貼的丈夫,只要被發現有睪丸,就是個「男性的假性陰陽人」。
時至20世紀,荷爾蒙和染色體方面的研究取代了性腺作為性別的終極判準,外科整型手術被沿用作為整治性別的具體手段,性別角色和關係的波動更使得醫生和父母對嬰兒的生理裝備愈來愈敏感要求──從此以後,陰陽人就成了「亟待被整治成為單一性別的人」。
從這個歷史發展來看,我們就認識到那個「兩性」區隔模式的真正惡果了。性別生理複雜的身體其實並不是什麼病症,也沒有什麼特別的不便,事實上,我們看到很多例子都是當事者活到了成年之後才在社會期待的壓力之下,逐漸開始感覺到自己有所「缺憾」,然後被驚恐萬分的父母帶著前往醫院求診,被「熱心助人」的醫生施以整治手術。
雖然在實質上並沒有什麼整治的絕對必要,醫生還是積極的向父母建議整治手術,至於這個專業判斷中包含了何種性別成見?這就很少有人反省了。而醫生們的首要關切往往就是生殖能力和生殖器的外觀,也就是以個體的「社會生活」為主要考量,盡量「統一」其性別配備。
當一個社會以「兩性」為基本框架,每個人都只能屬於一個性別時,性別複雜的身體根本就缺乏論述的有力支援和實質的人生選擇。在沒有提供主體充分的選擇權之下,整治手術常常只是醫療暴力,而且是出自性別歧視(對多元性別的歧視)的暴力。在一個可以變性的年代,不變身、不手術,也必須是人生的選擇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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