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我為《神啊!為什麼不給我一個孩子?:陳昭姿挑戰不孕命運》一書所寫的序,2002年11月3日寫成)
1999年3月我在立法院一場有關人工生殖的公聽會上初次見到仰慕已久的陳昭姿。在此之前,我只在媒體上看到她的代孕言論和她在鏡頭前侃侃而談的神色,雖然我們對於代孕有著一致的立場,但是一直沒有機會面對面。
那一次見面,我對陳昭姿很深刻的印象就是:她是個很能夠在群眾面前講話的人。她雖然不是一個運動家,也不是什麼女性主義者,可是在那次公聽會裡,她的發言讓我覺得她比我認識的絕大部份女性主義者會講、能講,而且講得好,效果好。她沒有用任何女性主義的字眼,也沒有講什麼大道理,但是她能夠很平易近人的打動聽眾的心,能夠很理直氣壯的把自己的目標講得很清楚。我覺得這可能就是學者派的女性主義者很缺乏的群眾魅力吧!
許多女性主義者一遇到開拓性的議題,就只能從書本教條的概念出發、從自以為義的道德出發來下斷語,也因為這樣,她們在群眾面前說話時雖然套用了很權威的女性主義概念和術語,卻往往缺乏打動人心的力量。陳昭姿的發言就完全不同了,她總是從一些極為普通但是非常真實的女人位置出發,這些不同的女人有著具體多樣的生命,複雜多元的生活方式,更有著各種很少為人所知的夢想和慾望,而陳昭姿從她個人生命中發出的語言很有力的敘述了這些女人的現實和靈魂。
我相信陳昭姿的群眾魅力正是來自她跟很多現實生活中的女人的接觸和認識。能引發共鳴的群眾魅力不是什麼天生的、個人的特質;共鳴能力是當一個人跟社會上很多不同類型、不同位置的人接觸,從而發展出來的某種開闊悲憫的眼界,某種「人同此心」的理解,因而從這個對於現實的理解和體認,流露出一種對人生的自在坦然。這種共鳴能力同時也是「無欲則剛」的結果,因為太熱衷追求權力的人往往會無視於眾生的掙扎苦痛,對選擇不同人生道路的人缺乏同情的理解,或者甚至隨著選票風向而變色。
在公聽會中,面對著那些對代孕充滿保留的立法委員、女性團體代表、學者等等,陳昭姿毫不畏懼的高亢發言;面對著百般窺視刺探的媒體,陳昭姿顯然也已經克服了污名的可能壓力,能夠把代孕者的故事娓娓道來。她的勇氣來自於她背後無數叫不出名字的女人,那些無名的、沒有露臉的女人,是她們的生命故事堆砌起陳昭姿的力量和分貝。這樣一個身材嬌小但是韌性極高的女人於是捲起了台灣代孕運動的風雲。
在這本書中你將會看見陳昭姿如何開創有關代孕的辯論空間,如何四處奔走苦勸各方人士正視代孕者的權益和自由;你也會看見陳昭姿如何在自己的私密家庭生活中鑄造新的家庭結構和語言,用深刻的感情重塑親情的形貌。她所做的,正是每一個社會運動活躍份子的作為,她所達成的,正是每一個想要改造社會的運動份子夢寐以求的。看到這樣一本記錄生命的書籍出版,也就看到了代孕者得到解放的社會契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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