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時報開卷版1993.6.25
儘管這本書有一些學術的包裝,它基本上還是一本虛構的小說,而非可靠的歷史傳記。
這本小說利用夾敘夾議的內幕報導方式,投射出非常強烈的價值判斷以及情緒感染,顯示它是由一個很鮮明的政治立場出發的。這個立場可以很清楚的由其聳動之法文原版書名看出來──《燕妮o馬克思:惡魔之妻》。
換句話說,這本書主要的政治目的是要批判馬克思其人,其批判方式則是指出「偉大男人背後被犧牲的女人」,以顯示馬克思雖然號稱為人民奮鬥、為正義而打拼,其實他在對待自己的女人時是多麼的不公平。
就這一點而論,本書的價值在於提醒我們,在看到各種偉大的男人、政壇上的英雄、各種人民代言人及正義化身之時,我們必須明智的質詢他們身邊女人的處境,看看他們是否在自己的偉大崇高事業中犧牲了女人。對於一個宰制太太卻要解放群眾的人,我們基本上抱持的是懷疑的態度。更有甚者,我們需要像「配偶陽光法案」之類的立法,讓那些納妾、毆妻、虐待及忽視子女的政客暴露在陽光之下,並免去其公職。
作者紀荷雖然努力刻畫馬克思在日常生活中不完美的表現,藉以突顯燕妮的困苦,但是連她也不得不承認馬克思對婦女問題所作的思考以及他對燕妮的重視。因為連紀荷也不得不描述馬克思不但認為婦女在社會變革中有著關鍵的作用──「社會進步正是通過女性的社會綱領才能得到衡量」是他的名句──更在各種問題上徵求燕妮的看法,讓她緊密的參加自己的工作,相信她所做的政治判斷。
馬克思與燕妮之間這種在思想上和行動上切實合作無間的關係,也恰恰暴露了本書作者號稱女性主義但實際上十分傳統保守的立場。紀荷自己也承認,燕妮一向是馬克思的最佳助手,對他的寫作有最完美的精神上的理解,她在許多聚會的場閤中甚至顯示比馬克思更權威的掌握,《資本論》的推銷得力於燕妮主動的投稿推銷,連恩格斯在她死後的悼詞中也稱讚她的智慧、政治感、與毅力,懷念這位馬克思主義的女鬥士。
從這個方面來看,燕妮在革命的事業上是主動、大膽、謹慎,而大力投入的。可是這種投入在紀荷的描繪中卻被下結論為「自願的受害者」,在紀荷「偉大男人背後犧牲的女人」模式之下,燕妮的主體性及主動性完全被紀荷的惋惜聲音所淹沒。結果,這本號稱要與十九世紀女性對話的小說,只不過是作者紀荷對傳統思考模式的獨白。
在現代尺度下自然會被視為沙豬的馬克思至少還尊重燕妮,與她並肩作戰;趕搭女性主義熱的作者紀荷則把自己的傳統價值強加投射在燕妮身上。
(原文刊登中時開卷1993年6月2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