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色女人

 

成功嶺霸王花的誕生

何春蕤

 
當教育部長吳京宣佈要開放大專女生上成功嶺接受軍事訓練時,沒有多少人把這件事放在心上。大家都認?這只是作秀,而且,出於自己痛恨兵役的本位心理,很多男生都冷眼旁觀:有幾個女生會傻到自己送上門去受苦呢?

可是,就是有那?兩百一十位大專女生胸懷大志的報名參加。

於是,那些一向歧視女性的男人氣急敗壞的展開了輿論攻擊戰。

首先,男人們冷嘲熱諷的說,一定是這些女生太醜,沒人要,所以才想去當兵;電視媒體也跟著這個思考運鏡,上山後專注於女生的面貌。

糗的是,鏡頭很快就顯示這個判斷不正確,女生們並不特別醜。

更妙的是,吳京也依著同一種外貌心理來看女生,但是作為主辦單位,他必須對抗這種「醜女才上成功嶺」的說法。好在他一上山就意外的發現美女,於是欣喜的放話說要留作二媳婦的人選,媒體當然熱烈的追著龐姓女生報導,她過去做模特兒的漂亮照片也上了八卦雜誌,結果搞得男生們不但沮喪洩氣,還流下滿胸膛的口水。

既然不能批評女生的長相,男生們很傳統的想到可以批評女生的婦德。於是他們說,這些女生投入軍事訓練,太過陽剛,一點都不像秀雅文靜的女生,將來在婚姻市場上必定乏人問津。

可惜這些早已和時代脫節的男生萬萬沒有想到,現代有些父母已經看清,在各方面都獨立自主的媳婦要比傳統持家的媳婦更為可貴。這些父母們不但不反對女生上成功嶺,反而去電或投書向婚友社提出要求,要特別為自己的兒子介紹上過成功嶺的女生為對象。跌破眼鏡的男生落得瞠目結舌的不知如何加入競爭行列。

批不成長相,批不成婦德,女生在受訓過程中的表現又可圈可點,絕不比大專男寶寶們上成功嶺時更加笨拙,男生想來想去﹐只好批評女生所受的訓練。

於是我們看到一波接一波的投書發言,指出女生所受的軍訓多麼灌水,多麼特權,和男生所受的嚴格考驗相比是多?的「不一樣」、「不平等」。最後,父權大本營的國防部嚴正拒絕支援女生接受震撼教育,監察院也禁止教育部比照大專男生受訓的先例發給受訓女生薪水,終於使眾多男生舒了一口氣,算是守住了男性專屬經驗的最後堡壘。

「妳們是永遠不可能真的像男人的。」男生在網路上的宣告,透露著某種竭力守護疆土後的自我安慰。

現在,女生下了成功嶺,懷疑的男生繼續咆哮:「女生上過成功嶺又怎麼樣?才受了十九天訓,會有什麼不一樣嗎?」

但是成功嶺效應已經擴散。

一個沒上過成功嶺的女生以「成功嶺霸王花」的署名回應:
「如果我上過成功嶺,我要不分四季,時常穿著無袖T恤,露出做伏地挺身鍛煉出的結實臂膀,讓輕薄男子望之生畏。我要去買一把有BB彈的手槍,在黑夜的巷口快狠準地一槍射倒跟蹤而來的強暴累犯。我要跟社團男生吃飯時幾分鐘內把菜吃光光,一報數年來被男生搶菜而致面黃肌瘦之仇。我會繼續穿著帥氣的軍裝,在街上吸引各種有眼光的弟弟妹妹。我會把嶺上學到的團隊技巧,運用於組織女性自覺自衛團體,對抗父權異性戀大軍。」

任何堅持「女生上成功嶺和男女平權無關」的人,都必須面對這段話語中新出現的女性氣魄。

幾年前股票狂飆時,一些家庭主婦菜籃族也加入炒作。在媒體的描繪下,她們是無知無識、被人愚弄、荒廢家務、不顧妻職母責的一群。但是,女作家朱天心以一篇叫做<新黨十九日>的短篇小說,描述她們原本封閉無趣的主婦生涯因著進入股市而爆發生命力,她們關心世界局勢和政治經濟變化,最後甚至?抗議證交所稅制上的政策變化而走上街頭,成為活躍了十九天的新股票黨。

那些同樣因為脫離女性常態正軌而飽受批評的成功嶺女生,也被另一些人視為落入了父權的掌握操作,還被政客拿去作秀。但是在這十九天訓練中所爆發的生命力,又豈是那麼輕易被定向、被挪用的呢!誰能斷言這些經驗和能量會開創出什麼樣的女性人生呢?

或許每個女人都像電影「奪命總動員」中暫時失去記憶而成為主婦的女情報員一樣,在生命中埋沒著龐大深厚的能量。果真如此,那?成功嶺的十九天就是一次機會,讓一些女人可以選擇嘗試開發自己的經驗和能力,同時也更讓周圍那些疲於奔命維持男權的可憐男人一再認識到自己的窘境。

下一次,女人們還要開闢什麼新道路、新氣魄呢?

(註:香港90年代一連串描述女警的電影都命名為「霸王花」以凸顯其身手撟捷、英姿煥發,後來被擴大用來指稱言行強悍的女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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