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場白:數字會說話,不過說不清楚,還是得靠文字來解釋一下。腳本製作小組忍辱偷生,再度肩負起狗仔隊的任務,繼續「驚爆內幕」。狗仔隊員一號,代號俗辣雞,是<變性檔案>的腳本撰寫者,與手繪漫畫者小兔合作。狗仔隊員二號,代號兔子饅頭,是<青春情事>的腳本撰寫者,與Carrey及阿卡搭檔。
〈本刊住中大後門記者???????????????????????? 俗辣雞 獨家報導〉
一邊吃著雞排,一邊看著《柯南》,俗辣雞和她的漫畫搭檔小兔就在一個風和日麗的傍晚,談起當年畫<變性檔案>的甘苦。談著談著,小兔覺得還是看《柯南》比較好,於是搬回電視機前,只剩下俗辣雞一邊啃著吃了一半的雞排,一邊繼續回想下去:
俗辣雞在整個漫畫製作過程中最大的感受就是:「趕」。而趕稿也是漫畫手繪小組接下來最大的工作心得。每週一次的聚會只見腳本製作小組成員一邊吃著便當,一邊癡癡的等著漫畫手繪小組成員到來,等得望穿秋水、憂心如焚,好不容易終於等到了,只見翻開畫夾的小兔大叫一聲:「哇,我忘了帶原稿了?怎麼辦?」能怎麼辦呢?還好阿彌陀佛有保佑,小兔總會帶來構思塗鴉的草稿,也只好就著草稿討論畫作和腳本間的距離和問題囉!
小兔在臺北唸書,除了每週一次的聚會能夠見到她的人之外(當然重點不在見人,而在見到畫稿),也只能用電話聯繫,可是電話就只能用說的,等到看到原稿,哇!(冒冷汗)那會差這麼多?!
用電話只能連絡感情,俗辣雞也只能透過電話傳遞溫暖而無啥路用的關懷,習慣性在最後露出馬腳:「妳…現在進度如何?」電話另一端的小兔也只能發出痙攣的笑聲:「哈哈哈,還好啦,下星期一交出三十頁完稿應該沒問題吧!」「哈哈…加油!」「哈哈…謝謝!再見。」
放下電話,仍然不能放心。那一次小兔畫好的完稿竟然沒帶到討論現場,大家只能就著草稿籠統的談──很多還是未完成,而且未完成的草稿從粗具大略輪廓,到只畫好了格子,或者還沒在格子內寫上臺詞的都有──基本上,那種只有格子和臺詞的空白畫面最難討論。
小兔作畫的順序是先讀腳本,揣摩腳本的意思之後,再畫出大概的輪廓,之後再和我溝通,然後修正草稿,然後再溝通,再修正,直到雙方滿意後再把大致底定的草稿搬到完稿上。也就是說,<變性檔案>的漫畫手繪者和腳本寫作者之間的溝通,需要有「樣」(完整的草稿),否則溝通的過程就會增長,而誰都沒有那個美國時間!
根據我的記憶,除了小兔住得遠以及偶而的健忘造成的溝通不易和問題之外,小兔實在是個很好溝通的合作夥伴。時常在經過討論後,發現某些畫法不太符合我的原意,這時小兔常常就會適度的修改原稿,在不影響漫畫基本要素以及小兔個人的美學原則下,小兔通常會讓步。剛開始時,按照頁數比例計算,我認為一頁有五到六格算是比較合理的分配,於是小兔規規矩矩的每頁畫五到六小格,格子以長方形居多,只有大小的區別。由於這樣一成不變的格子看起來像是大大小小的水泥公寓,於是在我暗示加上明示後,框格就有了很大的改變:有小格鑲嵌在大格之間,有不加框的格子,菱形格,人物破格,還有波浪形格。光是格框看起來就很活潑。
不過,小兔也有她的堅持,在漫畫的29頁,我的原意是要把那些群集在一起才會作威作福欺負人的「耍帥黨」金剛合體成一條龍狀,小兔覺得這樣畫不僅浪費時間,而且依照她的畫法不能做最好的呈現,於是最後就依照小兔的觀點來呈現這一幕。
另外,小兔的畫風是以可愛、美麗取勝的,所以我們為了最後一頁阿正從電影院整人出來的屌樣就溝通了很久。本來小兔要把這一幕畫成甩著(其實俗辣雞覺得依小兔的意思畫出來應該比較像是用「轉」的)小花傘、拿著小包包的阿正向著夕陽歸去(好塞呀)!但是俗辣雞希望此刻的阿正是用力甩著淑女包,大剌剌的動作,外加一臉痞樣的表情。小兔只有一句話:「那太醜了!」
當兩人的思想在兩極之間時,我們的策略就是各讓一步。我讓阿正做出雙手合併,食指指向讀者的姿勢,小兔則把阿正的臉畫得很可愛,背景再加上好幾朵花,左上角則畫上右手斜勾包包、背對讀者的阿正。還有,夕陽不見了,因為沒有夕陽就比較不太像結尾,也正好呼應了漫畫最後的一段話──期待下集。(如果可能的話,在第一集中塞不進去的小梅本尊將會出現喔!)
小兔畫畫也有「偷懶」的時候。細心的讀者可能會發現有些格框一整格就只有對話,只在對話框內加上說話者的Q版小頭,以表明是誰在講話。不過根據小兔透露,這不完全是畫者偷懶,而是有實際考量的,因為有時腳本的描述太繁複,或是對話太多,而分配到的格子又太小;與其畫得很複雜,破壞畫面,不如畫上可愛的Q版小頭,反而有另一種喜感。的確,這種簡單扼要的方式不僅保持畫面清晰,而且使得對話框更加活潑生動。
作者和畫者間的溝通已經是跨領域的難,還好溝通的時間頗長,慢慢的也就比較能夠瞭解對方的思想和語言。等到截稿前兩、三星期,何老師把小兔畫好的原稿和還沒定稿的草稿拿去,抽樣給幾個路人甲乙丙看,並徵詢她們的意見時,才發現這是一個更大的考驗:路人觀看的結果指出幾個看不懂的地方。這下代誌真的大條了,因為時間所剩不多,而看過的路人也只說看不懂,到底哪裡看不懂?就要我們這些本來就覺得「應該很好懂」的作者去猜測。
於是,小兔和我重新看過畫稿,想像格與格、頁與頁間的連接,想像沒有頭(有些人物強調部份身體,部份增大的結果,就是少了以之辨明身份的頭)的人物是否容易混淆,想想簡單的對話是不是沒有交代清楚……一路看下來之後,改了幾個地方:在只有部份身體出現的格子裡加註這是誰(例如漫畫31頁最底下兩格加上了「這是阿彪的手」「這是YUMI姊妹的手」);也運用了在對話框中加上說話者Q版小頭的方式,讓出處更明顯;至於49頁遛鳥先生因不堪被忽視而變成鳥的一幕,雖然也有路人看不懂,原則上就只用九號字體加註小標「變成鳥了!」我們一致認為看不懂這一幕的人可能真的缺乏某種欣賞漫畫的幽默感,為了不犧牲大多數看得懂的人的享受,繪圖部份就保留原樣了。(其實,看不懂漫畫是很有可能的,看不懂的部份在遛鳥先生這一個單元裡出現最多,48頁中間,遛鳥先生因為小女孩們不理她而發出感嘆的俳句,這是小丸子的爺爺櫻桃友藏最常講的話。結果就有人看不懂,我們因為考慮到或許小丸子卡通不像我們想像的那麼風行,於是在圖框外加了九號的小字:「這也是XX小丸子的爺爺常常講的話。」同一頁最下一格表現遛鳥先生繞著小女孩們展示自己的身體,小兔畫了三個遛鳥先生,外加圓弧狀的線條表現動感,結果評審先生們就誤以為怎麼有三個人?這是文化上的差異或代間差異,我們不得而知,不過這一幕就不再更動,看不懂的人就自求多福了。)
改好了讓人不懂的地方,問題還在──仍然是拚命趕稿的問題。小兔沒有助手,而且這是小兔的處女作,而且在此之前她並沒有真正畫過中篇或長篇的漫畫,卻要在短短的兩個月之內完成五十頁的漫畫,的確是個很大的挑戰。偏偏就在截稿前兩三星期,碰上小兔期末考。考試可以隨便應付,只要考試那天人有到試場就好了(不會的大不了擲骰子,再不然就下學期重來),可是期末報告就得花點時間掰──那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的日子。就剩下不到三星期的時間,小兔只完稿了三十頁,還剩二十頁連草稿都還沒底定,每吃一次免錢「便當」,俗辣雞的心就跳得更兇,冷汗就淌得更多,因為小兔實在住得太遠了,遠到俗辣雞無法表達任何實質的愛心,比如說送送茶水、便當、點心、宵夜、補品等等。如果能有幫助的話,腳本作者也想通了,就算獻身都沒關係!不過,最後還是想想而已,畢竟不是所有人都適合這樣的工作,為免得到反效果,就算了!
截稿那個星期最難捱了。其實,那也不能算是截稿日,好心的何老師看到在痛苦邊緣中掙扎的作者群,慨然應允延了兩星期截稿,漫畫手繪小組的成員才能有一個星期好好的考她們的試,寫她們的期末報告,然後,漫畫手繪小組就在「性/別研究室」另闢戰場,挑燈夜戰。常常,俗辣雞在吃過晚飯後,和兔子饅頭攜手送便當去,走到文學館樓下,看到性/別研究室放出光芒,循著光線走去(不是巫婆住的地方),看到另一個漫畫手繪小組正揮汗趕工中,瑪麗亞凱莉的歌聲令人覺得像身處在候車室中,被迫聽著火車出站進站的隆隆聲(這裡絕對沒有批評瑪麗亞歌聲的意思,實在是音樂放得太大聲了,所有聽到的人都不禁精神緊繃。俗辣雞想到小時候讀過的生物課,175分貝可以殺死老鼠,不禁懷疑起自己是不是老鼠?)
看到另外那組這樣拚命,俗辣雞不禁一陣緊張。一路飛奔回家,拿起電話就打,卻也只能重複無三小路用的加油,以及聽到痙攣的笑聲保證。
在截稿前一星期,何老師說要先製作一本「假書」(其實就是把原稿影印,自己加上簡單封面),送審用的。這本假書一切都自己來,俗辣雞又有了新工作(當然,為手繪者鼓勵打氣仍然持續進行),就是把所有的對話打字印出,剪下、貼在影印後的原稿上、再影印,然後裝訂成書。因為這本假書的內容雖然不必是完整的修正定稿,卻也要有一個大致底定的「形」。
等小兔她們把「形」定得差不多時,也到了假書應該交出的時刻了。俗辣雞在電腦打字上面很澎風,可是因為手拙,遇到手工部份時,手就打結。五十頁的對白一共需要萬把字,要算好字數,剪下與框相當長短的字條,每一條至少要剪三刀,剪完還要貼進小小的對話框內,那真是一種酷刑!俗辣雞的手「抖…抖抖…」的剪著、貼著,眼前的字體一會兒清晰,一會兒模糊,有時剪到雞爪,有時黏到雞臉,有時字條21頁的對話貼到23頁去,因為、因為,天呀!已經半夜三、四點了,還有好幾頁呢!膽小的兔子饅頭還撞鬼了,說當俗辣雞上三樓去打字時,她自己一人在「性/別」趕工,好像聽到有人敲電話按鍵的聲音。不知道是我耳背,還是我也快變成瞌睡鬼,反正橫豎都是鬼,鬼鬼一家親,我再怎麼仔細努力聽,就是沒有聲音!我以「羅大佑」換下「瑪麗亞凱莉」,唉!這才是我的青春呀!!
隔天十點多,終於假書的對話字串完成。何老師認為還應該再加上兩、三個分隔頁,於是俗辣雞和兔子饅頭依照各自故事的走向,區分了幾個單元,加上小標,然後把每個小單元中認為足以代表的圖製作成背景(這是<變性檔案>的做法,<青春情事>則以瑪麗亞凱莉為分隔頁的重心)。然後,為了慶祝這些天以來的辛勞,俗辣雞回家倒頭就睡,睡到天昏地暗,恍恍惚惚,不知今夕何年。因為,一切終於結束了!哇哈哈哈!
結果,俗辣雞還是算錯了。(有句俗話說得好,沒看到成品前,永遠不要放下心。)那只是暫停的休止符罷了,書的完成須進印刷廠,而進印刷廠之前要先送美工。作品在美工家的最後一刻,我們還要參與,因為在出書前,我們還有修改校對的機會(「好還要更好」不只是一首歌,還是我們工作期間的座右銘)。美工住在臺北,她把我們畫好的原稿掃進麥金塔電腦中,把對話框內的字檔輸入,然後再一點一點的微調修改。修改的過程很繁複,美工操作電腦軟體的手卻很熟練,看得我們佩服得五體投地。
我們和美工之間的溝通就是兩組人馬各自坐到電腦前,一頁一頁的審視,挑出對話和圖形之間有沒有問題,或是臨時想要改變字體。做「假書」時因為趕工,所以在黏貼對話時有的漏貼,有的少貼,有的錯貼,這時就可以補救。而且當時俗辣雞和兔子饅頭是用Word文書處理寫的稿,打好字後放到事先已經畫好的對話框中,要用幾號的字很難估算,做出來的成果因此差強人意,不過有時字體太小顯得對話框太大,有時一些特效也做不出來。這時在美工手上,因為圖文並置,再加上美工用的pagemaker編輯軟體比較好,可以做更細緻、塊狀的剪貼,有些字體就可以做出想要的特效來。於是我們重新仔細的再思考最好的改變。最後當兩組工作人員都心滿意足時,已經在美工家待了七、八個小時以上!
在離開美工家之前,我們看到了美工電腦輸出的《青春之性別快報》的封面。原本是由小兔在「假書」完成後以及去美工家前的那段時間內另外畫的,上了彩色。美工把這張圖縮小置於封面的中下方,另外取《青春情事》的一些代表人物共同組成全圖,配上背景色彩時,真ㄅㄧㄤ‵呀!
書印好時(真的!美工完工時,我們也就完工了),俗辣雞送了幾本給親朋好友,也問過幾個看過的人,反應都還不錯。因為這本主要是桃園縣政府資助發給桃園縣中小學校學生的漫畫,我趁上次「性/別研究室」應教育局之邀舉辦的「教師性教育工作坊」之便,問了幾個來自桃園縣的老師,聽到的訊息大致令作者欣慰:學生反應奇佳,有的班級還由真人演出角色扮演,以收成效,不過也有些老師在拿到書的時候不敢遽然發給學生,整捆的寄放在學校的輔導室,靜待「風向」如何吹(俗辣雞不知怎的就想到了戒嚴時期)。
俗辣雞的半塊雞排終於吃完,也喝完了稍嫌太甜的金桔湯,小兔正好看完《柯南》。我回頭對小兔說了一個祕密:「有個朋友說阿彪上了石膏的腳不是那樣畫的…」「為什麼?」「她說上石膏跟穿靴子不一樣,醫生不會把褲腳塞進石膏裡。」「……」(這絕對不是俗辣雞和小兔的知識太缺乏,實在是這個朋友有切膚之痛,她的腳上過石膏,跛了好久,所以能以專業的眼光看到這小小的一點瑕疵。為了紀念她曾經有過的跛腳歲月,特地把她的專業批評抖出來,以饗讀者;不過,到目前為止除了她之外,倒沒有聽過第二個人有此發現。) ??
<本刊駐學校後門特派記者??????????????????? 兔子饅頭 獨家報導>
記者很榮幸地撞見正在性/別研究室吃草莓蛋糕的漫畫家Carrey,於是二話不說地把他捉來做獨家專訪。以下是兩人閒聊的重點記錄。
早在第一次的親密接觸時,我們之間就有著難以跨越的藩籬…嗯,我是說,從一開始跟Carrey討論劇本時,就發生許多爭執,需要進行多次的溝通。除了兩個人自身性格、創作理念不同之外,很大的因素是文字工作者與圖像工作者的表達媒介不同,著眼點也相異。簡單說來,我要的是在這五、六十頁的篇幅內盡量塞入性/別教育的理念(包括提出問題、給予可能的解決方式、傳達觀念等),同時得兼顧故事的流暢可讀性及情節的合理完整性(Trust me,這真的很不容易)。而另一方面,Carrey身為漫畫家著重的自然是「如何畫出一本精彩的漫畫」,不只是要故事引人入勝、人物生動活潑,還得模擬讀者閱讀的狀況,這也真的很不容易。兩個「真的很不容易」撞在一起的效果,不是困難度相加,簡直就是相乘。總而言之,這叫難如登天。
比方說,我在寫稿的時候完全沒有考慮到某幾段只是女主角在和同學聊天而已,(小說不是每個場景的人物都不同嗎?)畫出來的圖像會是連著好幾頁都沒有其他人,構圖因此會顯得單調。我也沒想到,比較霹靂的圖最好出現在翻頁的第一格,效果才明顯。如此一來,劇本就得做許多更動了。我當然不願意啦!除了「偷懶」這個潛在因素之外,主要也是因為若要照Carrey的圖像要求作更動的話,就很難兼顧情節的發展及篇幅的掌握了。(短短五、六十頁的空間要處理性別身體觀念、尊重個體差異、陌生人性騷擾、熟識者性騷擾、師生善意互動、學生之間善意及惡意互動、意外懷孕、避孕、去胎、感情相關事件處理…天哪!)
在這樣的狀況下要有讓雙方滿意的結果實在很難,深入而冗長的討論是免不了的,最高記錄是我們從中午十二點開會討論到晚上七八點,開完會就累得虛脫。當然,開會充其量只能商討出解決的方式,並不能解決問題,我們還是得在繁重的課業壓力下繼續撐著完成開會的決議。結果是──漫畫令人滿意的出刊了。Carrey 上課來去匆匆,有時還蹺課,期末考自然而然地掛掉了;我則是每個星期趕著翻翻課本,匆匆地打份報告丟給老師(那堂課剛好是何老師開的,也就懶得多做解釋了),至於說已經研二了,打算哪時候畢業等等,就就就…就不要逼我了!
說到漫畫的內容,Carrey設計的人物五官、身體特徵明顯,個性也都大相逕庭,易於區分,讀者就會對每個角色都有深刻的印象。Carrey的風格如此,他的助手阿卡似乎就有點不習慣另一位漫畫家小兔的唯美風格,阿卡說:「<變性檔案>裡怎麼連小癟三都這麼帥!」Carrey平時畫的是少年漫畫、少女漫畫(人物都帥帥美美,連頭髮都會放電的那種啦!),這次因為考慮到讀者是國中、國小學生,所以人物設定偏向可愛的Q版造型,但是由於跟他擅長的畫風不同,畫來難免有些生硬。(也就是說這一型的漫畫不能代表他真正的水準啦!)據他自己透露,其實<青春情事>的最後一頁才能展現他平時的繪畫風格。
等一等,是不是有人在問什麼叫少年、少女漫畫、什麼叫Q版?
簡單的說,少年漫畫跟少女漫畫除了題材不同外──這不用多說了吧?──少年漫畫的情節緊湊,有時會很誇大或搞笑,而少女漫畫則是著重於人物細部的肢體動作、氣氛的營造等等,一般說來節奏比較慢。而Q版的人物造型比較活潑可愛,當然,就比較不是帥哥美女啦!少年、少女漫畫裡的人物大約是七頭身或八頭身,Q版的大約只有五頭身或六頭身……什麼!還是一頭霧水?啊?連什麼叫五頭身、八頭身都不知道?這這這……你跟青少年怎麼這麼有距離呀?你可以再靠近一點~~算了,自己加油吧,我懶得說了!
Carrey還有提到,在這本漫畫裡有些圖是他以前沒畫過的,畫起來就會很吃力。例如劇本中有一段是女主角月花誤以為自己懷孕了,無法面對社會壓力而想跳樓自殺(這時正是高中女生廖曼君傳出殉情跳樓訊息的時刻),月花坐在窗邊向下看的那一幕,就讓Carrey傷透了腦筋,因為他沒畫過由上向下鳥瞰的圖,儘管事先有拍攝參考照片,單單那一格還是得花了三個小時繪製、修改。(這又可以看出文字表達要轉換成圖像的困難度,我當初寫劇本時只花了不到十秒鐘在鍵盤上敲出「月花坐在窗邊向下看」九個字。)
除了這種鳥瞰圖難畫之外,人物肢體動作、表情、整體構圖等等也都需要投入大量心力,大家看漫畫時恐怕都沒有注意到人物、情節之外的部份,舉兩個最簡單的例子來說吧!例如:
格子的劃分:成品是幾開的版本、每頁要幾格才能讓讀者看得舒服、哪些格要方方正正、哪些格又要斜切成不規則形、哪幾格為了突顯動態效果要破格……等等,都是漫畫家需要考慮的問題。
網點的運用:人物的頭髮、衣服、背景等等,都需要選貼不同圖案的網點,依照不同的情節還要把網點切割成弧形、花瓣形,依照人物肢體及建築物的外型,還得要割出不同的形狀當作陰影,有時還要用橡皮擦將網點擦出想要的形狀或是擦淡一點才能達到效果。除了選網點、加工以外,將網點從網點紙上割下來貼到草稿上也很不容易,首先要割下大概的形狀,這就要靠精準的判斷力,割大了很浪費,割小了更浪費。(請注意:網點紙B4小小的一張要一百多元,而每一小格漫畫都要貼一種以上的網點。)再來要將網點貼在圖形上(這大概算是最簡單的了,但是手拙的人照樣貼不好),然後用美工專用的筆刀沿著圖形的邊緣割除多餘的網點。(這真的很難,眼睛要銳利,下手力道要拿捏得當,割太深會傷到原稿,力量不夠割得斷斷續續的就很難撕了,而長時間貼網點或是割細部圖案,非得靠「透寫檯」不可,否則眼睛會很吃力。阿卡就說,這幾個月割下來,眼鏡度數都增加了。呀~對了,透寫檯是一個像小桌子般的檯子,光線從桌面下投射出來,放在檯子上的稿件或網點就會晶瑩剔透了。)最後要將多餘的網點紙從原稿上撕下來。(不要以為這很簡單,網點很薄,又有背膠,要是之前一個步驟沒有割得很完美,用手輕輕一撕就整塊都毀了,就算割得很精緻、撕得很完美,小塊的網點照樣會神不知鬼不覺地黏到別的地方去,然後就會看到人物的頭髮少了一撮、眼珠也不見了……)
除了這些精細、繁複的工作之外,有些困難與麻煩是難以預期的,例如「臨摹實物」。Carrey跟阿卡在畫之前跑遍中壢市取景拍照,照著照片畫,當然難不倒我們偉大的漫畫家,但若是要照實物畫,就會有問題了。這倒不是說立體的東西比平面的難畫,而是……是其他的因素啦!故事中的女主角發現月經沒來,就買驗孕卡回家自己驗,Carrey和阿卡都沒看過驗孕卡,只好去屈臣氏買了特價品來畫,但是驗孕卡的測試反應很難表達(或許是因為找不到懷孕的人來讓試劑呈陽性反應),最後決定只畫包裝外盒,驗孕反應就只表現在月花臉上就好了。至於那片沒派上用場的驗孕卡呢?由於他們兩人都不會懷孕,所以就捐給性/別研究室了。「實物模擬」的問題是如此,「食物模擬」的問題就是另外一種了。由於大家都愛吃炸雞排,我在寫稿時就設計了麗君吃雞排長痘痘的情節,目的是要探討外觀及個人形象的問題,Carrey跟阿卡就買了雞排回去畫,問題就出在雞排實在太香了,等到要畫的時候發現雞排已經吃掉了……
常看漫畫的人一定會發現一本漫畫中通常會有幾格是一樣或相似的。不要懷疑,沒錯,那是用印的。在<青春情事>裡,Carrey也用了這一招,不過每一次用的目的都不一樣。像故事開頭月花和麗君上學的圖像,後來也有出現相似的,那是為了突顯某個人面臨了惱人的問題,所以心情不好,而另一個人如何跟她談。故事中月花誤以為自己懷孕了,她和男友大威都很擔心社會壓力,而她們兩人擔心的問題不同,這是要顯示社會對兩性不同的看待;Carrey在表達她們兩人不同的想像時,也是採用很類似的構圖,以強調這種對比效果。還有像女主角月花進房間的畫面及跳樓前的鳥瞰圖,第二次都是用印的,因為進的是同一個房間、跳的是同一棟樓,而這次影印的目的呢,是為了要偷懶。
隨著截稿日的逼近,壓力越來越大,但工作進度卻一直快不起來,到後來緊鑼密鼓的階段,Carrey的作息都在大家的掌握之中。他不能上網閒晃,不能出去玩,下了課就只能關在宿舍拚命,晚餐由我買好送去(有時研究室剛好有中午吃剩的便當,就用微波爐熱一下端去餵他)。除了洗澡、上廁所之外,Carrey的身外之事大概都由其他工作人員代勞了。到了最後幾天,Carrey跟阿卡整天都泡在性/別特闢的「密室」狂畫,大家就三不五時遛過去安慰安慰他們,順便送一點食物作實質的鼓勵。當然Carrey也會想辦法鼓勵自己,他不停地放偶像瑪麗亞凱莉的音樂,畫故事中的健教老師也都是用瑪麗亞凱莉當模特兒(畫得真的很美喲!)大家有沒有注意到?漫畫的94頁到97頁根本就是瑪麗亞凱莉的寫真集嘛!
學校有鬼!Carrey說他有一次一個人留在性/別研究室畫到半夜(那時助手阿卡已經跑回宿舍去補眠了)。他畫著畫著,就聽到有人敲門,過去開門時,竟然……竟然沒有人!他回想剛才也沒聽到走廊上有腳步聲,再說,大半夜的,會有誰來呀?想想心裡不禁毛了起來,他趕緊把音樂開得很大聲壯膽,讓瑪麗亞凱莉的歌聲幫他「鎮宅」。
天哪!沒想到我們都有類似的經驗!話說最後一夜(就是第二天漫畫稿要送去影印送審的前夜),大家都得到性/別研究室去輪班守歲。等到Carrey和阿卡畫完圖稿已經兩點了,我跟俗辣雞就得在半夜騎著撿來的腳踏車直趨文學館去接大夜班,連自己都很佩服自己(不只是因為寒冷的冬夜還爬得起來,更厲害的是閉著眼睛騎車居然也沒出事)。我們的工作是要為每一格漫畫打好並貼上臺詞,再做最後的檢查。後來俗辣雞到三樓的研究室去用電腦時,我一個人留在那間半夜會有人敲門的房間剪貼臺詞(我之前並不知道有這回事,否則打死我也不敢一個人留在那裡),貼著貼著,竟然聽到隔壁甯老師的研究室傳來按電話鍵的撥號聲,我我我……真是嚇死了,真怕聽到有人「喂」一聲然後開始講話。
剪著剪著、貼著貼著,窗外的鳥兒叫著叫著,不知道為什麼天也亮著亮著……總而言之,我們到天亮都還沒完工,真不知道為什麼會有這麼多事要做。等到我們貼完已經七八點了,還得要檢查、整理好原稿並影印一份做備份,整個工作告一段落時,就聽到走廊上傳來腳步聲(這次我不怕,因為天已經亮了),原來是何老師來了。何老師還問我們怎麼這麼早來!(這個問題真是傷人!)等到助理阿靜來了以後,大家再把稿件做最後的檢查,又忙了一陣子,終於順利地把原稿送進印刷廠。抬頭看看鐘,已經早上十一點了,唉~熬夜工作了九個小時,怎一個慘字了得!
「趕完漫畫有什麼感覺?」我問Carrey,也問自己。我們的答案一樣,一個字,「爽!」這大概就是從工作中培養出來的默契吧!
出刊以後許多報紙都有相關報導,一家晚報還把這個訊息放在頭版大幅報導(還有瑪麗亞凱莉老師的特寫喲!),聽說這本漫畫也得到很多學生的好評,還有的老師用漫畫當做劇本讓學生演戲。想想也真的蠻開心的。
我覺得這本漫畫很有特色,除了性別平權的理念比一般相關書籍進步很多之外(雖然已經聽從上級指示改得保守許多了),另一個大特點是「不說教」,一般教育單位出的書都充滿了教條,無形中就擺起了權威的架子。(我們搞的是平權教育耶!怎能再繼續複製這種權力不平等的教育理念?)坦白講,保守說教的書根本沒用,既不切實際也不討讀者喜歡,從前那套百年不變的樹人方式要是有用,還輪得到我們來製作新教材嗎?幾個月後,回頭想想那段辛苦的日子,再翻翻我們的成果,不禁覺得當初的努力真的沒有白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