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别小口袋
体制下的另类空间──“教师同志联盟”专访

陈耀民

 《狗仔队:校园霸王花》


“教师”, 一个在台湾社会被赋予了神圣任务的职业,担负起教学、解惑、还有文化传承的重责大任。“同性恋”,一个在台湾社会被严重污名化的名词,背负起了变态、脱轨、反常的罪名。当这两种"背道而驰"的身分集合在一起的时候,必然引起了社会大众强烈的批判跟心理层面的严重焦虑。关于具有同性恋身分的人适不适合担任教师职务这样的议题也在前几年引起了广泛的讨论。今年“教师同志联盟”的成立无疑的替我们的社会开创了另一种崭新的思考空间。因此,我们专访了“教师同志联盟”的发起人保罗,探讨这个组织成立的过程以及同志教师在教学以及社会中所受到的局限跟压迫,并且重新思考社会大众对于教育政策所应采取的态度。


笔者(以下简称笔)首先能否请保罗简单介绍一下你的背景及身分?

保罗(以下简称保): 好的。我当前任教于台北市某国中,担任数学及电脑的课程,我从事教师的工作已经十二年了。前九年我是担任启智班的老师,后来也接过行政的工作,当前则是担任学习困难资源班的老师。所谓的资源班就是仿造特教班的模式,对于英文、数学这类学科学习有困难的学生做一些辅助教学。

笔:可否对你所创立的“教师同志联盟”成立的动机跟过程做一个简单的介绍?

保罗:“教师同志联盟”(简称“教师同盟”)成立说来有点迂回。去年在台北电台有一个全台湾第一个官方电台的同志节目叫做“台北同话”。那时候我的朋友在做策划工作,我也常去帮忙。有一次接到一个高职教师的电话,他提到有一位学生跟他come out说出他本身同性恋的身分,但是这位教师并不知道如何介绍这位同志学生一些相关消息。在一刻我突然想到,身为教育第一线的教师事实上非常缺乏同性恋相关议题的认知,尤其对一个象我这样从师范大学正统教育科系出身的老师来说,学校更不可能教导相关的知识,因此在面对同志学生时候便显得手足无措。当时我就闪过一个念头,想要集合同志教师,从教育的层面着手,在面对同性恋议题时候能有不同角度、多元化的思考空间及支持获得。所以就先在学术网路上面发布成立的消息,获得了许多同志教师的支持,在今年四月二十七号我们举行了第一次的聚会,参与的有高中、国中、国小的老师,还有师范学院大四正在实习的老师,此后陆续有其他的老师跟我们连络,当前大约有三十个左右成员加入“教师同盟”的行列。

笔:可不可以大致谈谈第一次聚会的内容?

保:第一次的聚会大概聚集了十四个老师来参加,会中我们彼此介绍,认识,也同时对于本身在学校教学的过程及经验做充分的交流跟分享。在这当中,我们发觉到即使是担任教师这样教学的工作,对于许多议题我们还是显得能力不足,特别是在教育的过程当中,关于一些边缘的题材,象是同性恋这方面的知识严重的欠缺,使得我们在面对本身或者同志学生的时候常常显得力不从心。我们对自己的身分无从了解起,也无法提供学生相关的信息跟帮助。因此,聚集这些同志教师们使得我们得以踏出第一步,在当前台湾教育环境不利的情况下,积极的去改善,并且充实我们本身的能力,除了认同自己之外,也能够在教育的过程当中教导下一代对于同性恋族群有着正面积极的了解,并且进而培养学生多元化的角度去观察社会的种种现象。从同志教师的聚集,我们得到了一些实务上的帮助,也互相学习到彼此的经验,作为以后学校教育的参考跟强力支持。

笔:从四月第一次聚会到现在,“教师同盟”还办过哪些活动?

保:在今年七月我们邀请到了中央大学英文系何春蕤教授跟我们讨论同志教师在校园中扮演的角色,同时也探讨了当前台湾主流教育制度底下所施行的性/别教育有何缺陷,是否传递了不当的观念给我们的下一代?而我们身为同志教师又应该有什麽样的策略及方法来改善这种不平等的性/别观念,以及同志教师如何把同性恋相关的教育题材融入到现行的教育体制当中,并且能够让这些观念深入到学生的日常生活行为。何教授那次的讨论带给我们这些平常受到制式教育捆绑的同志教师很大的启发跟鼓励。

同时在这段时间,我们也举办几次联谊性质的活动,象是唱KTV,爬山 ,知性讲座等,加强彼此之间的联系,让这些平时在社会在校园当中被排挤的教师能够凝聚向心力,在必要的时候互相提供信息,彼此互相支持,形成一股对抗主流社会压迫的力量来源。

笔:就你过去十几年的教学经验当中,在现今主流的教育制度之下,性/别教育是怎麽被传递?怎麽被塑造的?而我们的下一代在这样的体制下接受到的又是怎样的性/别观念?

保:一般来说,师范体制的教育系统是相当保守的。在以前我接受的师资养成教育过程当中,几乎感受不到所谓的性/别教育。然后我进入到学校开始担任教学工作之后,发现到现在的教材依旧是在复制过去几千年来的刻板印象-男女有别,男主外,女主内,男生要坚强,女生要文静,男生要开朗,女生要内向-使得我们的下一代也接受了这样的传统观念,对于有其他另类表现的事物就表现出无法接受的态度,这实在是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笔:像保罗你这样意识到传统性/别教育观念有所偏差的时候,那在教学的过程中,你怎麽去改善这样的情形?

保:我本身是教数学的,基本上不太可能一下子就直接把性/别观念拿到课堂上来讲,通常我都是遇到数学题目时候会把性/别议题带上来。比如说:妈妈上菜市场买菜这类的数学问题。我就会问班上的同学,为什麽是妈妈去买菜?你/你们家都是妈妈在买菜吗?爸爸会不会去买菜?你/你们会不会去买菜?家里家事谁在做?爸爸做不做家事?你/你们会不会也主动做家事?是否妈妈爸爸不准男生做家事?透过这样问题的提出,学生们都会展开热烈的讨论,我也会引导学生往一些性/别议题方向去思考,提供他/她们比较不一样、有别于传统观念的思考角度。到当前为止,这样的方式的确可以给学生比较灵活的态度去思考一些平常不曾注意的切身问题。


笔:当前“教师同盟”是否有计画对当前的性/别教育提出自己的做法?希望达到什麽样的目标?

保:在今年六月中旬,市政府教育局委托妇女新知基金会和台北市立师范学院针对今年国小新课程有关性/别教育方面做一个全面性的教材体检。因此,“教师同盟”想到是否可以也针对国中的教材做一个类似的教材体检工作,找出当前课本里面传递的不当性/别观念及角色刻划。同时也配合我们这些有实务经验的教师共同去挖掘当前教育体制做为不当性/别观念传递者的现象,做为下一次教材修订时的参考。现在我们正在研究争取这项计画的可能。

笔:此外,有没有可能“教师同盟”自己来编写一些类似的教材给现在的学生做参考?

保:有的。前一阵子我看了一本翻译的书籍叫做《醒悟的旅程》,那真的是一本非常生活化的教科书,可以给青少年学生很多生活层面的启发。但是那毕竟是翻译书,有些地方不太适合台湾本土的发展情况。因此我们计画着手编写一本适合台湾本土青少年参考的书籍,介绍她/他们从日常的生活当中去了解自己是怎麽样的人,学习去观察自己的思想、行为、思考模式、还有生理及心理层面的种种现象,特别是针对在青少年时期就意识到本身的性倾向与主流价值不同的学生提供一些辅助及支持,让他/她们在年轻的时候就可以获得自我身分的认同,培养出积极正面的生活态度,而不必象我们这一代的同志到了三十几岁了才开始找寻自我,必须花费更多的力气跟时间去弥补过去所欠缺的知识以及早就应该开始的自我认同发展。我是非常希望象这样的书籍可以放在学校的辅导室或者图书馆里头,当学生有所需要的时候,学校可以告知此类相关的书籍,给学生一个适当的帮助跟引导,而不是手足无措,或者以敷衍的态度去面对学生的求助。我们的目的不在于教导学生什麽是对的,或者什麽是错的,而是提供学生一个主动思考的启发,刺激她/他们有不一样的角度跟思考模式。同时也将相关连的弱势团体一并提出来,象是原住民、劳工、妇女、残障人士、甚至少数的左撇子族群等,提供学生在面对少数族群时是否有足够的视野跟宽广的空间去探讨这些议题,而不是在学生提出问题之后马上给于对于错之类的主观答案。

同时我们也希望编写一些适合教师参考的手册,针对当前教科书里面有关于性/别教育方面比较不足的或者有偏差的方面加以说明,并且提供可能的协助,让教师在运行教学的过程当中提供比较有别于传统,具有宽广视野的思考空间。依我个人在学校的经验,我发觉到有部份比较年长或者接受了比较传统教育方式的老师,依旧坚持着旧式的教学系统跟传统的思考模式,更有一些老师在当上老师之后变缺少了学习动机,在教学之外比较不愿意花时间进行本身的自我教育跟学习,因此我们希望这份手册的发行能够刺激所有的教师在性/别教育议题方面的学习,扩展教师本身在议题上的不同视野,更进一步去影响学生参与不同观点的性/别议题讨论。也唯有教师本身具备了多元化的思考能力,才可能培养出同样具备多元化思考能力的学生。

笔:那是否有一些比较户外性,比较有交互性的活动?

保:有的。我们希望一年至少能够举办一次同志教师的成长营队,选择在户外比较开放式的空间,利用两三天的时间探讨彼此教学过程的分享,跟经验交流。特别是在教学设施跟教材方面做一个比较深入的探讨,是否身为一个同志教师可以运用彼此的力量,设计一套课程。同时也使用分组的方式,包括教材编辑,多媒体教学软件,读书会、或者教学影带的设计等等。我们期望能够把一些正槼教育体制内被忽略掉的议题给重新纳入我们的教学内容,特别有关于性/别议题方面的探讨,让学生在学习阶段就有着与传统保守观念有着显着不同的思考模式,创建一个多元的思想观点。

笔:那身为一位同志教师,身处在保守的教育界有着什麽样的压力?

保:不要说教师,只要是同志,在这个社会上都会有压力。特别是在台湾现今对于同性恋还采取相当不友善的态度时,这样的压力是存在的。特别是面对"现身"这样的议题时,都需要特别去处理。就因为同志的身分特殊,使得大部分的同志教师特别的小心,我们也知道的确有教师因为同志的身分无法获得学校的续聘,在现行的教育体制跟社会观念下,我们需要的是同志教师如何累积自己的知识,吸收自我认同的资源,以便将来面临"现身"问题时,能够有足够的能力做依靠来处理这样的事情。

笔:当前“教师同盟”大部分还是依赖的网络的工具做消息的传递,有没有其他的方式可以让没有接触网络的同志教师也能够同样获得这些资源?

保:有的。前一阵子,我也接受了自立早报的访问,正式的在台湾的媒体发布了“教师同盟”的成立,并且希望让更多的同志教师知道有这样的组织。另外一方面,我们也希望“教师同盟”能够成为一个咨询中心,提供所有从事教育工作者一个咨询的管道,除了给同志教师一个支持外,也提供非同志教师在面对性/别议题时的一个咨询场所。或许教师本身并非同志,但是在面对具有同志身分的学生时,能够提供适合的协助,让学生在资源充分的情况下,学习如何看待自己、认同自己、肯定自己的身分。

 

后记:

与保罗的访谈当中,可以深刻的感受到近年来台湾社会的发展的确迈向了一个较多元化的方向。过去被压抑、被排挤、被压迫的弱势族群现在已经开始站出来替自己争取权利。特别是这类具有同志身分的教师,在同时具备着"神圣"又背负着"污名"的双重标签下,已经向前跨越了一步,积极的投入社会教育的改革行列。也因为同志教师的出现,给了传统教育体制一个新的思考空间,重新思索过去保守观念底下的教育模式有着什麽样的缺陷,在那套教育素材之下所培养出来的学生又深植多少偏差的性/别观念。透过教育根本的改革,积极培养多元的思考模式应该是我们努力的目标。若想与“教师同志联盟”连络,可附回邮寄到台北邮政信箱7-834号信箱,“教师同志联盟”收即可。


性/别教育狗仔队旁敲侧击报导

‧ 民国86年5月31日,四名国中辍学或毕业少女公然在花莲市美仑国中校门前,拦下学生恐吓钱财,喝令排队接受搜身,不从即予痛殴,连男学生也畏于淫威。十一名被害学生请家长报案,少女随即遭警方逮捕,移送少年法庭处理,但也引起家长与校方的争议‧


《该四名校园霸王花已获教育部军训处召见,准备将她们的行为拍成录影带,广发放各级中小学,学习她们不畏父权、勇于展现机智多谋的事迹,提供广大学子面对色狼、坏人时的对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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