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亲是一个很权威的人。从小我们几个孩子都知道,无论我们怎麽疯狂的打闹,只要一到五点钟,也就是父亲下班的时刻,我们好象自动就会感觉到危险的逼近,于是一哄而散,回到各自的房间中,等侯那个熟悉的电铃声和脚步声的到来。没有人敢继续留在客厅那个公共领域中,因为我们都没有把握今天父亲的心情会怎麽样。
作为一个郁郁不得志的小公务员,对父亲这样一个自视甚高的人而言,是常常黑云密布的。
可是,我们还是得面对他。
每天吃晚饭的时候也就是我们不得不和父亲在同一个空间中接近的时刻。家里的槼矩很清楚,父亲还没上桌以前,谁也不准动筷子,我们总是槼槼矩矩的等他上桌,拿筷子夹起母亲为适应他的乡愁而做的菜,然后我们才敢下筷子;吃完了饭,他总是放下筷子,推开碗,站起身到客厅去看电视,或者回到他的书桌前看书,我们小孩子则是留下来帮助最晚上桌的母亲收拾碗筷──爸爸是不做家事的。
母亲说,爸爸上班很累。确实,看起来他是很累,眉头深锁,眼神充满阴霾,可是,母亲带着六个小孩,恐怕也不轻松吧!难怪我从很小开始就会照顾弟妹,总是背着妹妹们玩耍──母亲忙不过来嘛!
那时我是不明白什麽叫做性别意识的。我甚至没想过要问,为什麽父亲总是先吃饭?为什麽父亲不用做家事?父亲的“功劳/苦劳”、父亲的权威就已经说明了一切,而我们所记得的父亲也总是严肃的,有力的,打起人来很痛,凶起来的时候脸色就好象要杀人一样。而这种时刻,比起他心情好的时刻,是那麽的稀少。

多年以后,当我们已经熟悉了回避他的各种方式,当我们已经离开他的笼罩之后,他突然因为罹患一连串和高血压相关的病症而中风。
医生说是因为他的饮食习惯不好──我想起他一向爱吃肥瘦相间的肉而不爱吃青菜,母亲说,他的苦日子过多了,现在吃好点也是应该的。这样的饮食具体的反映了他在家中的“重要”贡献。
医生还说他运动不足──他每天早上会在院子中甩手运动,但是大部分时间是坐在书桌前看各式各样的书籍杂志,这是他维持某种权威全知身分的重要工作。认真看书的男人看起来是那麽的神圣。
兄弟姊妹都住在外地工作──一半是工作性质使然,一半是远离旧家──父亲中风之后的照顾工作由母亲和看护共同照顾,父亲的身体愈来愈弱,肢体愈来愈不受控制,脾气也愈来愈难令人忍受。
父亲最暴躁的时刻也是他最不合作的时刻。由于他的大小便失禁,医生交代可以为他穿戴成人尿布,这样就可以避免他太常上下床,也可以省去我们洗床单的工夫,可是父亲却执意不肯穿尿布,而坚持要自己下床去厕所,这一折腾可就要废掉好大半天工夫。再加上父亲年岁已高,频尿已是常态,每天持续在床铺和厕所之间挣扎,要是来不及就会尿裤子或尿床,反正换洗衣裤和全面拆洗床单是天天要发生的事,令照顾的人苦不堪言,更令父亲自己在焦躁和挫折中大发脾气。
母亲的看法是,父亲很讨厌,连生病也要折磨她,故意用这种方式来制造问题。我并没有时间常在家中,因此也只能接受这个解释,跟着觉得父亲很麻烦,很讨厌。直到后来有一天发生一件事,我才深刻的明白了其中的缘故。
父亲卧病后便很少出门,这一天他的精神不错,远在美国的妹妹也刚好回来,住在我家,弟弟则带着一家大小到我家来看妹妹,妈妈见机会难得,就决定全家到我家来团聚。一家人分散各地,至少已经有好几年无法全部聚首,这一天真是个特别的日子。
吃了午饭,众人跑到楼上去看我新买的电脑,爸爸因行动不便,留在楼下的客厅里,坐在一个有轮子的办公椅上,便于被推着行动。当人人一窝蜂上楼时,我无意中看到他的眼神跟着向上走,但是他没有说什麽,我也跟着上楼,因为,他实在是一个不太好相处的人,能避免就避免和他独处吧!
后来我下楼来倒茶,看见父亲已经自己站了起来,扶着椅子,站在原地没动。我随口问他:“要不要上楼去看看?我们可以抬你上去?”他没有回答,也没有动作,眼神中有着一种奇怪的神色。
“要不要喝杯茶?我帮你倒。”我忍不住客气了一下。他还是没有动作反应。
这时我注意到父亲的姿势很奇怪,一动也不动的站在房间中央,但是眼神中的神色混杂着愤怒、挫折,却还有一丝倾全力要掌握局势的紧张。我在两级楼梯之间停了下来,仔细的看了他一眼,才注意到他的冬衣之下在滴水,不!滴尿,客厅中央的地下已经积了一摊,父亲就那样站在一摊尿的中央,愤怒的、挫折的看着自己的无力,以及这个无力所包含的耻辱。
事隔多年,我仍然记得那个无力但又充满愤怒的神色。父亲并不是在怪我们把他丢在楼下,要是这样,他就只会有愤怒了──从我们童年开始就很熟悉那种愤怒的神色。
不!这次父亲在那一霎那所流露的神色,是怨忿自我,多过于气愤别人;是不知如何处理自己的失控,多过于生气我们没有理他。
事实上,父亲去世这几年,每当我想起他时,我不是想起他未发病前的暴力暴躁,而是想起被绝望的愤怒冻结在客厅尿渍中的父亲。
那种愤怒,不但出自一个再也无力笼罩子女的父亲的挫折感,也是一个企图掌握一切的男人,在意识到连自己的身体也无法掌握的霎那,被绝望笼罩的感觉。
作为“父亲”,作为“男人”,无力感不是这些身分可以想象的,无力感的袭击因而很容易从无措转为绝望。而且,这种绝望也常常转化为对周围的人的颐气指使。
原来,父亲在日常生活中之所以那麽常发脾气,是因为他无法处理面对周遭世界时的无力感和绝望感。
这个经验使得我在后来的教育生涯中,常常警醒自己不要把我周围的男孩子教导得太象男孩,太象那种过分自信、充满自我的男孩。我对班上瘦弱的男孩充满怜爱,说他们没有大男人的讨厌和恶劣,鼓励同学们呵护那种脆弱的坚韧;我也对胆小的男孩赞誉有加,说他们是务实的看待现实,不象另外那些霸道的男孩只有暴虎冯河之勇。而面对那些已经长得太象男人的男孩,我竭力帮助他们看到,脆弱也可以是一种美德,过分的刚强不但不能使他们变成男人,反而只会使他们成为一个令人讨厌的(男)人。
我只是一个老师,我可能改变不了多少人的看法,但是我尽力不要让周围的男人重蹈父亲的复辙。我不愿意再看到男孩们只因为文化传统的调教,就变成那种和周围的人疏离,被家人回避,在自己的无力中绝望的男人。
毕竟,即使是男人,也会有无力衰老的一天。


一位国小老师投书报端,说她在学校走廊下的水泥阶上看到一男一女两个学生依偎着,男生一手搂抱着女生的腰,一手摸女生的脸,女生没有抗拒,只是任由男生搂抱着。这位老师躲躲闪闪的看了好久,他们仍然相依偎着,女老师心里想,是不是又会有另一个女生在厕所生娃娃的事件发生?文末女老师提醒所有父母要掌握儿女的行踪,以免铸成大错。
狗仔队记者从独家报导某名记者口中得知,这位老师一向有偷窥的倾向,所以才会在附近躲躲闪闪的偷看学生谈恋爱,侵犯学生的隐私权。
甚至她在家中也会偷看女儿的信,偷听女儿的电话,偷检查女儿的内裤。面对这样不适任的老师和父母,校方决定将她送去心理辅导,并记大过一次以昭後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