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别教育活动记事 

你的青春是我的漫画

贞子

恍如隔世,我们终于完成了桃园县政府教育局委托设计的青少年性别漫画《青春之性别快报》!!!一个官方单位有此诚心,愿意让我们使用青少年熟悉的语言和图象,还干犯成年人家长和教师对漫画的恶感和成见,这样的突破实在值得我们大力支持。现在,这个痛苦但充实的过程我们完整的记录了下来,对这种开疆辟土的工作有兴趣的朋友可以在此看到过来人的经验,也可以分享我们的学习和心得。上一期已经谈过写脚本和通过审核的甘苦经过,现在刊出漫画手绘小组的工作过程,相信可以一扫大家对漫画的轻篾。附带一句,就我们的心血而论,这篇文章也可以题为:我们的青春就是你的漫画。
(最新消息:这本漫画当前被桃园县县议会严重批评为“黄色书刊”,已遭到停止发放的命运,有兴趣一观本书真面目者请尽快向桃园县教育局索取,以免该漫画被查禁後无处可看。)

 

Part 1

开场白:这篇文章是接续上一期<漫话/漫画内幕>的续篇,本来要叫做<七月怪谈──生存之路>,(因为我们花了将近七个月来承受制作漫画的工作,而且还生存下来了,实在是怪谈),不过,由于担心被电影公司控告抄袭标题,只好忍痛割爱这个题目。话说承办桃园县中小学学生性别教育漫画的工作小组自从在设计脚本的过程中经历破记录的三次严厉审核而终于惊险过关後,立刻擦干了冷汗,把主导的工作交棒给已经满手墨渍的漫画手绘小组。望着坐在一边呆滞眼神的脚本制作小组,漫画手绘小组深深感受到眼前的道路不好走。

漫画手绘小组早已经画好了人物定装画,也在最后一次的审核小组会议中通过了评审的慧眼,此时更是加紧步伐前进。按照脚本剧情的安排,街景、公车、书店、校园等等都是必要的场景,手绘小组的助理阿卡于是带着相机去街头及国中校园拍照以作为作画时的样本──据说阿卡在过程中被公车司机和校警当成问题人物,怀疑他是搜证的调查局人员或是收集情报的大陆统战人员,使他着实紧张了一下,差点掏出学生证的派司套来。

大家可别小看漫画场景的背景,那些都是一笔一笔画出来的!下次翻到生动细致的漫画时可要对漫画家致以最大的敬意。

数字会说话


漫画脚本

原稿共两万余字,经历66次修订,及电脑当机两次,中毒一次

对白

全书9882字(谁说读漫画会降低文本使用能力?)

便当

据说共192个(多半为梅干扣肉及宫保鸡丁)

CD

反复听玛丽亚凯莉各专辑总计71次(背会单字25个)

死亡细胞

652774135个(妙鼻贴拔掉的不算)

进口网点纸

32张,谢谢Carrey的日本观光阿姨(但无法报帐,抱歉)

超额电费

工友说至少有4531元,因为小组挑灯夜战了三个星期

纸张

复印(大约)8937张,漫画稿纸405张,隔页纸200张

黑眼圈

共计103个(除熬夜外,有一个是撞到晒衣竿来的)

 

Part 2

开场白:数字会说话,不过说不清楚,还是得靠文本来解释一下。脚本制作小组忍辱偷生,再度肩负起狗仔队的任务,继续“惊爆内幕”。狗仔队员一号,代号俗辣鸡,是<变性文件>的脚本撰写者,与手绘漫画者小兔合作。狗仔队员二号,代号兔子馒头,是<青春情事>的脚本撰写者,与Carrey及阿卡搭档。


〈本刊住中大后门记者???????????????????????? 俗辣鸡 独家报导〉

一边吃着鸡排,一边看着《柯南》,俗辣鸡和她的漫画搭档小兔就在一个风和日丽的傍晚,谈起当年画<变性文件>的甘苦。谈着谈着,小兔觉得还是看《柯南》比较好,于是搬回电视机前,只剩下俗辣鸡一边啃着吃了一半的鸡排,一边继续回想下去:
俗辣鸡在整个漫画制作过程中最大的感受就是:“赶”。而赶稿也是漫画手绘小组接下来最大的工作心得。每周一次的聚会只见脚本制作小组成员一边吃着便当,一边痴痴的等着漫画手绘小组成员到来,等得望穿秋水、忧心如焚,好不容易终于等到了,只见翻开画夹的小兔大叫一声:“哇,我忘了带原稿了?怎麽办?”能怎麽办呢?还好阿弥陀佛有保佑,小兔总会带来构思涂鸦的草稿,也只好就着草稿讨论画作和脚本间的距离和问题罗!

小兔在台北念书,除了每周一次的聚会能够见到她的人之外(当然重点不在见人,而在见到画稿),也只能用电话联系,可是电话就只能用说的,等到看到原稿,哇!(冒冷汗)那会差这麽多?!

用电话只能连络感情,俗辣鸡也只能透过电话传递温暖而无啥路用的关怀,习惯性在最后露出马脚:“你…现在进度如何?”电话另一端的小兔也只能发出痉孪的笑声:“哈哈哈,还好啦,下星期一交出三十页完稿应该没问题吧!”“哈哈…加油!”“哈哈…谢谢!再见。”

放下电话,仍然不能放心。那一次小兔画好的完稿竟然没带到讨论现场,大家只能就着草稿笼统的谈──很多还是未完成,而且未完成的草稿从粗具大略轮廓,到只画好了格子,或者还没在格子内写上台词的都有──基本上,那种只有格子和台词的空白画面最难讨论。

小兔作画的顺序是先读脚本,揣摩脚本的意思之后,再画出大概的轮廓,之后再和我沟通,然后修正草稿,然后再沟通,再修正,直到双方满意後再把大致底定的草稿搬到完稿上。也就是说,<变性文件>的漫画手绘者和脚本写作者之间的沟通,需要有“样”(完整的草稿),否则沟通的过程就会增长,而谁都没有那个美国时间!

根据我的记忆,除了小兔住得远以及偶而的健忘造成的沟通不易和问题之外,小兔实在是个很好沟通的合作伙伴。时常在经过讨论後,发现某些画法不太符合我的原意,这时小兔常常就会适度的修改原稿,在不影响漫画基本要素以及小兔个人的美学原则下,小兔通常会让步。刚开始时,按照页数比例计算,我认为一页有五到六格算是比较合理的分配,于是小兔槼槼矩矩的每页画五到六小格,格子以长方形居多,只有大小的区别。由于这样一成不变的格子看起来象是大大小小的水泥公寓,于是在我暗示加上明示後,框格就有了很大的改变:有小格镶崁在大格之间,有不加框的格子,菱形格,人物破格,还有波浪形格。光是格框看起来就很活泼。

不过,小兔也有她的坚持,在漫画的29页,我的原意是要把那些群集在一起才会作威作福欺负人的“耍帅党”金刚合体成一条龙状,小兔觉得这样画不仅浪费时间,而且依照她的画法不能做最好的呈现,于是最后就依照小兔的观点来呈现这一幕

另外,小兔的画风是以可爱、美丽取胜的,所以我们为了最后一页阿正从电影院整人出来的屌样就沟通了很久。本来小兔要把这一幕画成甩着(其实俗辣鸡觉得依小兔的意思画出来应该比较象是用“转”的)小花伞、拿着小包包的阿正向着夕阳归去(好塞呀)!但是俗辣鸡希望此刻的阿正是用力甩着淑女包,大剌剌的动作,外加一脸痞样的表情。小兔只有一句话:“那太丑了!”

当两人的思想在两极之间时,我们的策略就是各让一步。我让阿正做出双手合并,食指指向读者的姿势,小兔则把阿正的脸画得很可爱,背景再加上好几朵花,左上角则画上右手斜勾包包、背对读者的阿正。还有,夕阳不见了,因为没有夕阳就比较不太象结尾,也正好呼应了漫画最后的一段话──期待下集。(如果可能的话,在第一集中塞不进去的小梅本尊将会出现喔!)

小兔画画也有“偷懒”的时候。细心的读者可能会发现有些格框一整格就只有对话,只在对话框内加上说话者的Q版小头,以表明是谁在讲话。不过根据小兔透露,这不完全是画者偷懒,而是有实际考量的,因为有时脚本的描述太繁复,或是对话太多,而分配到的格子又太小;与其画得很复杂,破坏画面,不如画上可爱的Q版小头,反而有另一种喜感。的确,这种简单扼要的方式不仅保持画面清淅,而且使得对话框更加活泼生动。

作者和画者间的沟通已经是跨领域的难,还好沟通的时间颇长,慢慢的也就比较能够了解对方的思想和语言。等到截稿前两、三星期,何老师把小兔画好的原稿和还没定稿的草稿拿去,抽样给几个路人甲乙丙看,并征询她们的意见时,才发现这是一个更大的考验:路人观看的结果指出几个看不懂的地方。这下代志真的大条了,因为时间所剩不多,而看过的路人也只说看不懂,到底哪里看不懂?就要我们这些本来就觉得“应该很好懂”的作者去猜测。

于是,小兔和我重新看过画稿,想象格与格、页与页间的连接,想象没有头(有些人物强调部份身体,部份增大的结果,就是少了以之辨明身分的头)的人物是否容易混肴,想想简单的对话是不是没有交代清楚……一路看下来之后,改了几个地方:在只有部份身体出现的格子里加注这是谁(例如漫画31页最底下两格加上了“这是阿彪的手”“这是YUMI姊妹的手”);也运用了在对话框中加上说话者Q版小头的方式,让出处更明显;至於49页遛鸟先生因不堪被忽视而变成鸟的一幕,虽然也有路人看不懂,原则上就只用九号字体加注小标“变成鸟了!”我们一致认为看不懂这一幕的人可能真的缺乏某种欣赏漫画的幽默感,为了不牺牲大多数看得懂的人的享受,绘图部份就保留原样了。(其实,看不懂漫画是很有可能的,看不懂的部份在遛鸟先生这一个单元里出现最多,48页中间,遛鸟先生因为小女孩们不理她而发出感叹的俳句,这是小丸子的爷爷樱桃友藏最常讲的话。结果就有人看不懂,我们因为考虑到或许小丸子卡通不象我们想象的那麽风行,于是在图框外加了九号的小字:“这也是XX小丸子的爷爷常常讲的话。”同一页最下一格表现遛鸟先生绕着小女孩们展示自己的身体,小兔画了三个遛鸟先生,外加圆弧状的线条表现动感,结果评审先生们就误以为怎麽有三个人?这是文化上的差异或代间差异,我们不得而知,不过这一幕就不再更动,看不懂的人就自求多福了。)


改好了让人不懂的地方,问题还在──仍然是拼命赶稿的问题。小兔没有助手,而且这是小兔的处女作,而且在此之前她并没有真正画过中篇或长篇的漫画,却要在短短的两个月之内完成五十页的漫画,的确是个很大的挑战。偏偏就在截稿前两三星期,碰上小兔期末考。考试可以随便应付,只要考试那天人有到试场就好了(不会的大不了掷骰子,再不然就下学期重来),可是期末报告就得花点时间掰──那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的日子。就剩下不到三星期的时间,小兔只完稿了三十页,还剩二十页连草稿都还没底定,每吃一次免钱“便当”,俗辣鸡的心就跳得更凶,冷汗就淌得更多,因为小兔实在住得太远了,远到俗辣鸡无法表达任何实质的爱心,比如说送送茶水、便当、点心、宵夜、补品等等。如果能有帮助的话,脚本作者也想通了,就算献身都没关系!不过,最后还是想想而已,毕竟不是所有人都适合这样的工作,为免得到反效果,就算了!

截稿那个星期最难挨了。其实,那也不能算是截稿日,好心的何老师看到在痛苦边缘中挣扎的作者群,慨然应允延了两星期截稿,漫画手绘小组的成员才能有一个星期好好的考她们的试,写她们的期末报告,然后,漫画手绘小组就在“性/别研究室”另辟战场,挑灯夜战。常常,俗辣鸡在吃过晚饭后,和兔子馒头携手送便当去,走到文学馆楼下,看到性/别研究室放出光芒,循着光线走去(不是巫婆住的地方),看到另一个漫画手绘小组正挥汗赶工中,玛丽亚凯莉的歌声令人觉得象身处在候车室中,被迫听着火车出站进站的隆隆声(这里绝对没有批评玛丽亚歌声的意思,实在是音乐放得太大声了,所有听到的人都不禁精神紧绷。俗辣鸡想到小时候读过的生物课,175分贝可以杀死老鼠,不禁怀疑起自己是不是老鼠?)

看到另外那组这样拼命,俗辣鸡不禁一阵紧张。一路飞奔回家,拿起电话就打,却也只能重复无三小路用的加油,以及听到痉孪的笑声保证。

在截稿前一星期,何老师说要先制作一本“假书”(其实就是把原稿复印,自己加上简单封面),送审用的。这本假书一切都自己来,俗辣鸡又有了新工作(当然,为手绘者鼓励打气仍然持续进行),就是把所有的对话打字印出,剪切、贴在复印後的原稿上、再复印,然后装订成书。因为这本假书的内容虽然不必是完整的修正定稿,却也要有一个大致底定的“形”。

等小兔她们把“形”定得差不多时,也到了假书应该交出的时刻了。俗辣鸡在电脑打字上面很澎风,可是因为手拙,遇到手工部份时,手就打结。五十页的对白一共需要万把字,要算好字数,剪切与框相当长短的字条,每一条至少要剪三刀,剪完还要贴进小小的对话框内,那真是一种酷刑!俗辣鸡的手“抖…抖抖…”的剪着、贴着,眼前的字体一会儿清淅,一会儿模糊,有时剪到鸡爪,有时黏到鸡脸,有时字条21页的对话贴到23页去,因为、因为,天呀!已经半夜三、四点了,还有好几页呢!胆小的兔子馒头还撞鬼了,说当俗辣鸡上三楼去打字时,她自己一人在“性/别”赶工,好象听到有人敲电话按键的声音。不知道是我耳背,还是我也快变成瞌睡鬼,反正横竖都是鬼,鬼鬼一家亲,我再怎麽仔细努力听,就是没有声音!我以“罗大佑”换下“玛丽亚凯莉”,唉!这才是我的青春呀!!

隔天十点多,终于假书的对话字符串完成。何老师认为还应该再加上两、三个分隔页,于是俗辣鸡和兔子馒头依照各自故事的走向,区分了几个单元,加上小标,然后把每个小单元中认为足以代表的图制作成背景(这是<变性文件>的做法,<青春情事>则以玛丽亚凯莉为分隔页的重心)。然后,为了庆祝这些天以来的辛劳,俗辣鸡回家倒头就睡,睡到天昏地暗,恍恍惚惚,不知今夕何年。因为,一切终于结束了!哇哈哈哈!

结果,俗辣鸡还是算错了。(有句俗话说得好,没看到成品前,永远不要放下心。)那只是暂停的休止符罢了,书的完成须进印刷厂,而进印刷厂之前要先送美工。作品在美工家的最后一刻,我们还要参与,因为在出书前,我们还有修改校对的机会(“好还要更好”不只是一首歌,还是我们工作期间的座右铭)。美工住在台北,她把我们画好的原稿扫进麦金塔电脑中,把对话框内的字档输入,然后再一点一点的微调修改。修改的过程很繁复,美工操作电脑软件的手却很熟练,看得我们佩服得五体投地。

我们和美工之间的沟通就是两组人马各自坐到电脑前,一页一页的审视,挑出对话和图形之间有没有问题,或是临时想要改变字体。做“假书”时因为赶工,所以在黏贴对话时有的漏贴,有的少贴,有的错贴,这时就可以补救。而且当时俗辣鸡和兔子馒头是用Word文字处理写的稿,打好字后放到事先已经画好的对话框中,要用几号的字很难估算,做出来的成果因此差强人意,不过有时字体太小显得对话框太大,有时一些特效也做不出来。这时在美工手上,因为图文并置,再加上美工用的pagemaker编辑软件比较好,可以做更细致、块状的剪贴,有些字体就可以做出想要的特效来。于是我们重新仔细的再思考最好的改变。最后当两组工作人员都心满意足时,已经在美工家待了七、八个小时以上!

在离开美工家之前,我们看到了美工电脑输出的《青春之性别快报》的封面。原本是由小兔在“假书”完成后以及去美工家前的那段时间内另外画的,上了彩色。美工把这张图缩小置于封面的中下方,另外取《青春情事》的一些代表人物共同组成全图,配上背景色彩时,真ㄅㄧㄤ‵呀!

书印好时(真的!美工完工时,我们也就完工了),俗辣鸡送了几本给亲朋好友,也问过几个看过的人,反应都还不错。因为这本主要是桃园县政府资助发给桃园县中小学校学生的漫画,我趁上次“性/别研究室”应教育局之邀举办的“教师性教育工作坊”之便,问了几个来自桃园县的老师,听到的消息大致令作者欣慰:学生反应奇佳,有的班级还由真人演出角色扮演,以收成效,不过也有些老师在拿到书的时候不敢遽然发给学生,整捆的寄放在学校的辅导室,静待“风向”如何吹(俗辣鸡不知怎的就想到了戒严时期)。

俗辣鸡的半块鸡排终于吃完,也喝完了稍嫌太甜的金桔汤,小兔正好看完《柯南》。我回头对小兔说了一个秘密:“有个朋友说阿彪上了石膏的脚不是那样画的…”“为什麽?”“她说上石膏跟穿靴子不一样,医生不会把裤脚塞进石膏里。”“……”(这绝对不是俗辣鸡和小兔的知识太缺乏,实在是这个朋友有切肤之痛,她的脚上过石膏,跛了好久,所以能以专业的眼光看到这小小的一点遐疵。为了纪念她曾经有过的跛脚岁月,特地把她的专业批评抖出来,以飨读者;不过,到当前为止除了她之外,倒没有听过第二个人有此发现。) ??
 


Part 3

<本刊驻学校后门特派记者??????????????????? 兔子馒头 独家报导>
记者很荣幸地撞见正在性/别研究室吃草莓蛋糕的漫画家Carrey,于是二话不说地把他捉来做独家专访。以下是两人闲聊的重点记录。

早在第一次的亲密接触时,我们之间就有着难以跨越的藩篱…嗯,我是说,从一开始跟Carrey讨论剧本时,就发生许多争执,需要进行多次的沟通。除了两个人自身性格、创作理念不同之外,很大的因素是文本工作者与图象工作者的表达媒介不同,着眼点也相异。简单说来,我要的是在这五、六十页的篇幅内尽量塞入性/别教育的理念(包括提出问题、给予可能的解决方式、传达观念等),同时得兼顾故事的流畅可读性及情节的合理完整性(Trust me,这真的很不容易)。而另一方面,Carrey身为漫画家着重的自然是“如何画出一本精彩的漫画”,不只是要故事引人入胜、人物生动活泼,还得仿真读者阅读的状况,这也真的很不容易。两个“真的很不容易”撞在一起的效果,不是困难度相加,简直就是相乘。总而言之,这叫难如登天。

比方说,我在写稿的时候完全没有考虑到某几段只是女主角在和同学聊天而已,(小说不是每个场景的人物都不同吗?)画出来的图象会是连着好几页都没有其他人,构图因此会显得单调。我也没想到,比较霹雳的图最好出现在翻页的第一格,效果才明显。如此一来,剧本就得做许多更动了。我当然不愿意啦!除了“偷懒”这个潜在因素之外,主要也是因为若要照Carrey的图象要求作更动的话,就很难兼顾情节的发展及篇幅的掌握了。(短短五、六十页的空间要处理性别身体观念、尊重个体差异、陌生人性骚扰、熟识者性骚扰、师生善意交互、学生之间善意及恶意交互、意外怀孕、避孕、去胎、感情相关事件处理…天哪!)

在这样的状况下要有让双方满意的结果实在很难,深入而冗长的讨论是免不了的,最高记录是我们从中午十二点开会讨论到晚上七八点,开完会就累得虚脱。当然,开会充其量只能商讨出解决的方式,并不能解决问题,我们还是得在繁重的课业压力下继续撑着完成开会的决议。结果是──漫画令人满意的出刊了。Carrey 上课来去匆匆,有时还跷课,期末考自然而然地挂掉了;我则是每个星期赶着翻翻课本,匆匆地打份报告丢给老师(那堂课刚好是何老师开的,也就懒得多做解释了),至於说已经研二了,打算哪时候毕业等等,就就就…就不要逼我了!

说到漫画的内容,Carrey设计的人物五官、身体特征明显,个性也都大相径庭,易于区分,读者就会对每个角色都有深刻的印象。Carrey的风格如此,他的助手阿卡似乎就有点不习惯另一位漫画家小兔的唯美风格,阿卡说:“<变性文件>里怎麽连小瘪三都这麽帅!”Carrey平时画的是少年漫画、少女漫画(人物都帅帅美美,连头发都会放电的那种啦!),这次因为考虑到读者是国中、国小学生,所以人物设置偏向可爱的Q版造型,但是由于跟他擅长的画风不同,画来难免有些生硬。(也就是说这一型的漫画不能代表他真正的水准啦!)据他自己透露,其实<青春情事>的最后一页才能展现他平时的绘画风格。

等一等,是不是有人在问什麽叫少年、少女漫画、什麽叫Q版?

简单的说,少年漫画跟少女漫画除了题材不同外──这不用多说了吧?──少年漫画的情节紧凑,有时会很夸大或搞笑,而少女漫画则是着重于人物细部的肢体动作、气氛的营造等等,一般说来节奏比较慢。而Q版的人物造型比较活泼可爱,当然,就比较不是帅哥美女啦!少年、少女漫画里的人物大约是七头身或八头身,Q版的大约只有五头身或六头身……什麽!还是一头雾水?啊?连什麽叫五头身、八头身都不知道?这这这……你跟青少年怎麽这麽有距离呀?你可以再靠近一点~~算了,自己加油吧,我懒得说了!

Carrey还有提到,在这本漫画里有些图是他以前没画过的,画起来就会很吃力。例如剧本中有一段是女主角月花误以为自己怀孕了,无法面对社会压力而想跳楼自杀(这时正是高中女生廖曼君传出殉情跳楼消息的时刻),月花坐在窗边向下看的那一幕,就让Carrey伤透了脑筋,因为他没画过由上向下鸟瞰的图,尽管事先有拍摄参考照片,单单那一格还是得花了三个小时绘制、修改。(这又可以看出文本表达要转换成图象的困难度,我当初写剧本时只花了不到十秒钟在键盘上敲出“月花坐在窗边向下看”九个字。)

除了这种鸟瞰图难画之外,人物肢体动作、表情、整体构图等等也都需要投入大量心力,大家看漫画时恐怕都没有注意到人物、情节之外的部份,举两个最简单的例子来说吧!例如:

格子的划分:成品是几开的版本、每页要几格才能让读者看得舒服、哪些格要方方正正、哪些格又要斜切成不槼则形、哪几格为了突显动态效果要破格……等等,都是漫画家需要考虑的问题。

网点的运用:人物的头发、衣服、背景等等,都需要选贴不同图案的网点,依照不同的情节还要把网点切割成弧形、花瓣形,依照人物肢体及建筑物的外型,还得要割出不同的型状当作阴影,有时还要用橡皮擦将网点擦出想要的型状或是擦淡一点才能达到效果。除了选网点、加工以外,将网点从网点纸上割下来贴到草稿上也很不容易,首先要割下大概的型状,这就要靠精准的判断力,割大了很浪费,割小了更浪费。(请注意:网点纸B4小小的一张要一百多元,而每一小格漫画都要贴一种以上的网点。)再来要将网点贴在图形上(这大概算是最简单的了,但是手拙的人照样贴不好),然后用美工专用的笔刀沿着图形的边缘割除多余的网点。(这真的很难,眼睛要锐利,下手力道要拿捏得当,割太深会伤到原稿,力量不够割得断断续续的就很难撕了,而长时间贴网点或是割细部图案,非得靠“透写台”不可,否则眼睛会很吃力。阿卡就说,这几个月割下来,眼镜度数都增加了。呀~对了,透写台是一个像小桌子般的台子,光线从桌面下投射出来,放在台子上的稿件或网点就会晶莹剔透了。)最后要将多余的网点纸从原稿上撕下来。(不要以为这很简单,网点很薄,又有背胶,要是之前一个步骤没有割得很完美,用手轻轻一撕就整块都毁了,就算割得很精致、撕得很完美,小块的网点照样会神不知鬼不觉地黏到别的地方去,然后就会看到人物的头发少了一撮、眼珠也不见了……)

 

除了这些精细、繁复的工作之外,有些困难与麻烦是难以预期的,例如“临摹实物”。Carrey跟阿卡在画之前跑遍中坜市取景拍照,照着照片画,当然难不倒我们伟大的漫画家,但若是要照实物画,就会有问题了。这倒不是说立体的东西比平面的难画,而是……是其他的因素啦!故事中的女主角发现月经没来,就买验孕卡回家自己验,Carrey和阿卡都没看过验孕卡,只好去屈臣氏买了特价品来画,但是验孕卡的测试反应很难表达(或许是因为找不到怀孕的人来让试剂呈阳性反应),最后决定只画包装外盒,验孕反应就只表现在月花脸上就好了。至於那片没派上用场的验孕卡呢?由于他们两人都不会怀孕,所以就捐给性/别研究室了。“实物仿真”的问题是如此,“食物仿真”的问题就是另外一种了。由于大家都爱吃炸鸡排,我在写稿时就设计了丽君吃鸡排长痘痘的情节,目的是要探讨外观及个人形象的问题,Carrey跟阿卡就买了鸡排回去画,问题就出在鸡排实在太香了,等到要画的时候发现鸡排已经吃掉了……

常看漫画的人一定会发现一本漫画中通常会有几格是一样或相似的。不要怀疑,没错,那是用印的。在<青春情事>里,Carrey也用了这一招,不过每一次用的目的都不一样。象故事开头月花和丽君上学的图象,后来也有出现相似的,那是为了突显某个人面临了恼人的问题,所以心情不好,而另一个人如何跟她谈。故事中月花误以为自己怀孕了,她和男友大威都很担心社会压力,而她们两人担心的问题不同,这是要显示社会对两性不同的看待;Carrey在表达她们两人不同的想象时,也是采用很类似的构图,以强调这种对比效果。还有像女主角月花进房间的画面及跳楼前的鸟瞰图,第二次都是用印的,因为进的是同一个房间、跳的是同一栋楼,而这次复印的目的呢,是为了要偷懒。

 

随着截稿日的逼近,压力越来越大,但工作进度却一直快不起来,到后来紧锣密鼓的阶段,Carrey的作息都在大家的掌握之中。他不能上网闲晃,不能出去玩,下了课就只能关在宿舍拼命,晚餐由我买好送去(有时研究室刚好有中午吃剩的便当,就用微波炉热一下端去喂他)。除了洗澡、上厕所之外,Carrey的身外之事大概都由其他工作人员代劳了。到了最后几天,Carrey跟阿卡整天都泡在性/别特辟的“密室”狂画,大家就三不五时遛过去安慰安慰他们,顺便送一点食物作实质的鼓励。当然Carrey也会想办法鼓励自己,他不停地放偶象玛丽亚凯莉的音乐,画故事中的健教老师也都是用玛丽亚凯莉当模特儿(画得真的很美哟!)大家有没有注意到?漫画的94页到97页根本就是玛丽亚凯莉的写真集嘛!

学校有鬼!Carrey说他有一次一个人留在性/别研究室画到半夜(那时助手阿卡已经跑回宿舍去补眠了)。他画着画着,就听到有人敲门,过去开门时,竟然……竟然没有人!他回想刚才也没听到走廊上有脚步声,再说,大半夜的,会有谁来呀?想想心里不禁毛了起来,他赶紧把音乐开得很大声壮胆,让玛丽亚凯莉的歌声帮他“镇宅”。

天哪!没想到我们都有类似的经验!话说最后一夜(就是第二天漫画稿要送去复印送审的前夜),大家都得到性/别研究室去轮班守岁。等到Carrey和阿卡画完图稿已经两点了,我跟俗辣鸡就得在半夜骑着捡来的脚踏车直趋文学馆去接大夜班,连自己都很佩服自己(不只是因为寒冷的冬夜还爬得起来,更厉害的是闭着眼睛骑车居然也没出事)。我们的工作是要为每一格漫画打好并粘贴台词,再做最后的检查。后来俗辣鸡到三楼的研究室去用电脑时,我一个人留在那间半夜会有人敲门的房间剪贴台词(我之前并不知道有这回事,否则打死我也不敢一个人留在那里),贴着贴着,竟然听到隔壁甯老师的研究室传来按电话键的拨号声,我我我……真是吓死了,真怕听到有人“喂”一声然后开始讲话。

剪着剪着、贴着贴着,窗外的鸟儿叫着叫着,不知道为什麽天也亮着亮着……总而言之,我们到天亮都还没完工,真不知道为什麽会有这麽多事要做。等到我们贴完已经七八点了,还得要检查、整理好原稿并复印一份做备份,整个工作告一段落时,就听到走廊上传来脚步声(这次我不怕,因为天已经亮了),原来是何老师来了。何老师还问我们怎麽这麽早来!(这个问题真是伤人!)等到助理阿静来了以后,大家再把稿件做最后的检查,又忙了一阵子,终于顺利地把原稿送进印刷厂。抬头看看钟,已经早上十一点了,唉~熬夜工作了九个小时,怎一个惨字了得!

“赶完漫画有什麽感觉?”我问Carrey,也问自己。我们的答案一样,一个字,“爽!”这大概就是从工作中培养出来的默契吧!

出刊以后许多报纸都有相关报导,一家晚报还把这个消息放在头版大幅报导(还有玛丽亚凯莉老师的特写哟!),听说这本漫画也得到很多学生的好评,还有的老师用漫画当做剧本让学生演戏。想想也真的蛮开心的。

我觉得这本漫画很有特色,除了性别平权的理念比一般相关书籍进步很多之外(虽然已经听从上级指示改得保守许多了),另一个大特点是“不说教”,一般教育单位出的书都充满了教条,无形中就摆起了权威的架子。(我们搞的是平权教育耶!怎能再继续复制这种权力不平等的教育理念?)坦白讲,保守说教的书根本没用,既不切实际也不讨读者喜欢,从前那套百年不变的树人方式要是有用,还轮得到我们来制作新教材吗?几个月後,回头想想那段辛苦的日子,再翻翻我们的成果,不禁觉得当初的努力真的没有白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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