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ercy
【第四樂章】 異腦
《前篇》
這是發生在九百年後的故事，以現在的時曆算起來，再過一百年就是公元三千年了。
那時候的科技並不是現在能夠想像得到的，所以，在這篇故事裡，我儘量用現在人類的語彙說明，有很多東西，並不是現在科技的程度能夠描述得出來的，有很多名詞，也要拜這九百年間廣告之賜，毫無根據的命名原則，只要推銷的公司一推出新品，大眾就盲目的採用。
至少這一點，跟九百年前的我們，還是一樣的。
這天早上，一個普通的上班族，正要前往上班的地點。
這個時候的地球，已是一個大型的聯邦了，城市的發展也從平面轉為空間，道路也因為人口的增加而採用立體的設計，兩點間最短的距離在這個時候早已不是直線了，由於交通的複雜程度早已超過人類腦袋的極限，每台車子上都具有自動導航的裝置，讓電腦自行控制。
多麼輕鬆啊，在到公司之前，還可以在車睡個二十分鐘，從家裡到到公司這半個地球的距離，也只要二十分鐘。
這個上班族的名字，呃，抱歉，這個時候人類的名字，早就結合了東西方文字的優點，創造出一種全新的文字，人類共通的語言，那是九百年前如老古董般的我們所無法體會的。
但是為了敘述的方便，我們就叫他「葛」好了。
葛只車上睡了十分鐘就醒了過來，車子停在一個路口前，等待垂直方向來車的通過，葛戴上一個類似耳機的東西，搜索著一張XD（類似現在的光碟片，當然，容量更大），那是裝著他的客戶資料。
這時候的世界，當然複雜許多，人類的記憶實在有限，所以便採用科技的輔助，把不常用的記憶都放在XD裡，例如難得見一次面的客戶資料，使用的時候會連上外面的資料庫，載入記憶與相關的資料，當然，那個大型資料庫也記載著全世界幾兆人口的資料，可以用來做任何安全系統的身份確認用，而且，這個世界的電腦比九百年前的穩定多了。
『下載的客戶資料百分之百的正確，我還沒聽誰說過裡頭的資料會有誤的。』葛一直盯著儀表板這樣地想著。
有那麼一下子，葛好像覺得自己眼花了，儀表板上顯示交通狀況的那個燈號，突然從「垂直來車」變成「可通行」，可是……
垂直方向的來車還沒有完全通過……
葛的車子突然衝上前，撞進一堆快速通過的車陣中……
一群車以自由落體往下掉……
幸好每部車都有安全設備，可是葛的那台只發揮了一半的效果。
『可惡的汽車推銷員！』葛心裡這樣想著。
在葛的車子撞上硬物的瞬間，有樣東西刺進了他的胸膛。
『啊……』葛痛苦地大叫著。
那是他第一次感覺到什麼是痛苦。
吵雜的聲音，雖然救護人員一分鐘內就趕到了，可是葛卻像是等了一輩子那樣地久。
受傷的人一個一個被運走，接下來，葛被救出來以後，也被帶往附近的醫療中心，痛苦讓他幾度昏厥。
下一次因疼痛醒來時，已身在手術床上，依聯邦法的規定，任何醫療行為前都需要進行身份確認，醫療身份不明病人的醫生都算犯法，還好，搜尋身份資料只要花三秒鐘。
葛的手指再次被按到指紋的機器上。
『沒有？奇怪……』醫生喃喃自語，其他醫護人員也在一旁竊竊私語。
『這傢伙不存在哪……』
『他是偷生的嗎，還是…哪個生物研究創造出來的複製人……』
『可是資料庫裡連複製人的身份都有啊，妳忘啦……』
開什麼玩笑？
資料庫裡沒有我的資料？
葛現在的意識比任何人都還來的清醒，可是聽覺卻越來越模糊……
『快把他處理掉！』在聽覺和視覺完全消失之前，葛聽見醫生的聲音。
葛只覺得被用力地丟下，置身一群惡臭之中。
最後，連「嗅覺」和「觸覺」也完全消失了。
《後篇》
『喂，喂，快過來，他好像醒了……』一個陌生男子的聲音。
聽覺逐漸回復，意識也被聽覺的刺激逐漸喚醒。
葛感覺躺在一張床上，雖然是軟的，可是還是很硬，沒有家裡的床那麼舒服，好像床裡塞了好多彈簧似的，感覺很怪。
葛慢慢把眼睛打開，好昏暗的燈光啊。
『你看得見嗎？』一個狀似醫生的人問道。
『唔，看得見，可是好暗，那是什麼燈？』葛指著一個怪發光體道。
『那叫日光燈，沒有以前你用的燈那麼柔和，但足以照明就是了。』一個女人的聲音。
『我怎麼了？我在哪裡？』
『別急，別急，你先慢慢休養，等你傷好了，我們再告訴你。』那個醫生這樣說著，然後那幾個人便離開房間。
胸口被奇怪的布條綁著，不像正常的醫療方式，很痛，可是很明顯地，插進胸膛的東西已經被拿掉了。
累了，葛閉起眼睛，很快地進入沉睡。
再次睜開眼睛，已是兩天後的早上了。
葛起身，胸口的疼痛已減輕許多，站在一個形狀像門的東西前，那個「門」並不會自動開啟，四處找好像也找不到開門的按鈕，會認為那是門，是因為前幾天的那些人離開房間時，是消失在這扇門後的。
『對了，好像是這樣用…』葛轉動著一個突起於門上的東西，門開了。
幾個人見到葛出來，都停下手邊的工作，那個陌生的年輕男子，還是第一個跟我打招呼。
『嘿！你醒啦！我馬上幫你弄吃的，喂，羅，快去叫費斯醫生來！』
一個金髮的少年跑了出去。
葛坐了下來，一個紅髮的女子和另一個看起來像是他先生的金髮男子也坐了下來，他們的臉好像剛才那個少年。
『剛才那個少年是你們的兒子吧！』葛這樣猜測。
『沒錯！的確是的。』紅髮女子微笑地說著。
『我可以問個問題嗎？我到底在哪？這裡的東西都好怪。』
這時，老醫生走了出來，用一個很怪的Ｙ形管子在葛的胸口與背部動來動去。
『應該沒問題了。』老醫生說道。『我來回答你的問題，你現在在一艘秘密的太空站上，沒有人知道，就連地球上管理太空站的系統也不知道。』
葛當然知道太空站是什麼，隨著人口的劇增，人類的生活圈已擴大到環地球的衛星系統裡了，想當然爾，藏東西要藏在樹林裡，藏一艘太空站當然就是藏在太空站的系統裡最適合不過了，可是……
『看你好像有點疑惑的樣子，我來解釋一下好了。』金髮男子繼續道，『你知道電腦的處理器在每個瞬間只能處理一件事吧，我們就是在太空站系統的監視細縫下生活的，由於電腦每次只能做一件事，所以只要我們在快進入要被監視的佇列之前，跳脫到被監視過的佇列，就能隨時擺脫控制。』
葛聽得一頭霧水。
『抱歉抱歉，我先生就是這樣，喜歡賣弄學問，』紅髮女子道，『因為他以前是監視系統的維修人員之一。』
『那你們是？』葛問。
一個黑臉高大男子走來，回答了葛的問題，『我們是跟你一樣的人。』
『跟我一樣的人，那是什麼意思？』葛還是不懂。
『原來你還不知道啊？真對不起，我還以為你已經知道你發生在你身上的事了呢。』金髮男子道，『你還記得你怎麼發生這一切的嗎？』
『嗯，記得，我在上班的時候，出了一場車禍。』
『你知道為什麼嗎？』
『不知道，我只記得那個時候，車子突然衝了出去，撞入車陣中。』
『問題出在良率，』那個黑臉男子插嘴道，『我以前是某工廠的廠長，凡是製造出來的產品，一定會有瑕疵品，可是在科技發達的今天，拜電腦之賜，良率已高達差兆分之一就是百分之百了。』
金髮男子接著說，『控制著人類生活的電腦們也有同樣的問題，程式的設計不可能百分之百的完美，但是以目前的技術看來，只差千兆分之一而已，以人類的眼光看起來，這樣的精準度，都被當成是百分之百的完美。』
『在三百年前，』紅髮女子說，『電腦已完全普及到人的生活裡，沒有電腦，人類可能活不下去，人類也開始被教導著「以現在的科技，人類可以完全信任電腦」這樣的觀念。』
『而且，由於人工智慧的發展，』金髮男子道，『從那時起許多程式開始用電腦來寫，也有人用精確的數學證明了那樣的演算法萬無一失。』
『當電腦這種東西已完全深入生活中時，人類已無法自拔。』黑臉男子嘆道。
『問題開始嚴重起來，是由於生化科技的進步，』老醫生也開始說道，『你也知道那種可以記錄人類記憶的東西吧，當人類開始可以忽略自己的記憶時，電腦就趁機介入其中，一旦介入其中，良率就變得很重要了，因為每個位元都馬虎不得，而且傑剛才說過，電腦的良率只差千兆分之一，但是就算是幾百億兆分之一，只要一個位元不對勁，就會有一個人被世界遺忘。』
『我們就是這樣一群被世界遺忘的人，』那個叫傑的金髮男子頓了一下後對著葛說，『你也是。』
…………
『我被世界遺忘了……』葛喃喃自語。
突然背後正在弄食物的那個年輕男子道，『吃的再等一下就好了。』
『那我們現在該怎麼辦，要怎麼回去那個世界？』葛著急地問。
『不可能，安全系統太複雜了，以我們人類的能力是很難進去更改資料的。』傑說。
『所以現在我們能做的，就是靠社會學的「臨界多數」了。』紅髮女子道，『我以前是社會學的教授，所謂的「臨界多數」，就是靠組織起來的力量，社會上只要有超過「臨界多數」的人同意我們的想法，那整個世界就會改觀了，就像一千多年前電燈的發明，一開始的人會不相信，但是隨著觀念的改變，電燈的使用也就習以為常了。』
『所以我們才會到處尋找像我們這種人。』老醫生道，『有了傑的發明，我們可以粗略地推算出下一個錯誤發生在何時，發生在哪裡，藉著聚集起這群人，希望總有一天可以超過「臨界多數」。』
『傑的發明也推算出下一次的大量錯誤發生，是在一百年後，就像九百年前的Ｙ２Ｋ問題，只是這次，人類將毫無預警。』
弄食物的年輕男子總算把吃得給弄好了，『來吧，你一定肚子餓了。』
『這是什麼？』葛問，因為那「食物」並不像平常看到的營養丸。
『食物呀，』年輕男子笑道，『「豬腳麵線」，九百年的中國菜，你一定沒吃過吧，我們正在努力恢復九百年前的生活，我們要用自己的力量證明人類不靠電腦也是可以過得很好的。』
『自己的力量呀……』葛懂了，他笑了一下，對著所謂的「豬腳」咬了一口。
真好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