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淫妲三代
常常這樣規劃幻想著自己「該有」的生活──每天早上八點鐘起床、晚上十二點鐘上床睡覺、早晨下午在安靜的地方念書、傍晚悠閒地去找一份正常而且營養均衡的晚餐吃,回寢室認真地寫筆記報告,可以在充實的一天之後聽點廣播音樂,花半個小時慢跑,回來洗澡仔細地做保養讓自己容光煥發。
每天晚上在兩點半還毫無睡意的在網上閒晃的時候,我都會再在自己心裡過一遍這個理想生活,然後安慰自己我還在調適階段,畢竟之前病了太久。
說是「病」其實是一點也不能拿來當做休息或停頓藉口的那種病,會被社會中堅成功人士長輩大人們斥之為無病呻吟的那種病:情緒太累。大學時有精神科醫生告訴我我得一種病,詳細我忘了,只知道就是情緒比人家多的意思,那個好久的從前我往往就只不知節制的隨著起落,大哭大笑被當時男友笑謔:「天氣又不好囉。」之後的日漸長成則是慢慢學會抓出一個觀看的距離,像小時候自作業要我們畫潮汐表、紀錄月的陰晴形狀那種事情,我們細心的觀看自己什麼時間、一次一次的發作背景與時地,揣測可能的原因想辦法與自己共處。
理想生活的問題在我們以為自己沒有情緒、沒有很生理性的那種起伏,社會以為我們應該都要性格穩定的活著,所以我與我的醫生爭執:那為什麼叫做病?我覺得它聽起來一點也不像病。社會以為我們都要性格穩定的活著,健康運轉的意思是井然有序不燥亂;然而我總在這樣的時刻:比如說,晨起也許只因為昨晚不受控制的夢境情節而對世界充滿了憤怒失望與受挫無助的情緒,然後坐在書桌前便整個的對自己感到無能為力起來,一封封檢視從前的信尋找世界真的不善待我的蛛絲馬跡,一面泡麵零食自暴自棄的過完一天。──之後,也許從網路上的星座算命也許在我的月經週期上做文章,給自己一個好理由──我病了、我在病,再休息一天吧。
慌慌的焦灼其實是一個沒有著落的狀態,就像在喧鬧嘻笑的一天之後的夜半回到空無一人的寢室,無法消化的落寞來襲我感到慌慌的很害怕,儘管已有太多面對情緒來襲的經驗但還是害怕,想起那時醫生的建議突然覺得頗有幾分道理:「就交個男友吧。」社會以為我們時刻穩定、就像以為我們總不孤單,更可怕的是讓我們相信孤單真的是一種不正常的狀態,於是在落單的時候我們就真再也沒有能力正常起來。
麻煩的地方在,年紀愈大這些焦慮撕扯愈發激烈的時候,我已經愈益無法分辨:欠缺著落的落單焦慮,究竟是女性生命週期的干擾使然,就像動物的求偶發情期一般,我的身體催促我找伴侶生小孩,還是只是受到了那巨大的社會化暗示而自我內化了的壓力騙局──就像我永遠搞不清楚,所謂的週期性經前憂鬱,究竟真的是赫爾蒙的神奇功效還是只是我二十八年來不斷自我說服的結果。
噢,我已經二十八歲了!?還好啦其實,如果東扣西減的用現在的年月日推回出生的年月日掐頭去尾一番,可以算做二十六歲有剩;青春只剩一半,在KTV裡面我也會尖著嗓子這樣唱──當然只限情緒不好裝哀怨的時刻,在越來越少的時候我也會突然生猛地精神抖擻起來,大聲告訴別人我還要年輕很久也這樣相信,不怕落單早起早睡的理想生活還在等待實踐,頹廢消沉也許很難演成一種有抗議意味的勇敢風格,我是說,畢竟已經這步田地了,赫爾蒙與我每天每夜進行的自我暗示也糊成一團分不清彼此的時候,計較精神分析究竟是文化研究還是生理解剖學範疇的課題又有什麼意思呢?
就,隨他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