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籬
【十四】
透過網路聯絡，我和green、學姐、MOMO、阿莫還有貓兒幾個約好了一起過去那個地方。
那是一間舊房子，在汐止往基隆方向的山路上，是狐狸繼承下來的遺產，不過從很久以前開始就沒有使用了。狐狸自己這個星期因為加班的關係，沒有辦法過來。
這個地方倒也曾經試著租過，但是因為太偏遠，所以沒有什麼人會住到這裡來，想賣出去也是一樣的問題，而他的經濟情況還不錯，所以也沒有急著處理，就當做倉庫來使用，後來學姐出面把它租了下來，不過實際上錢是由大家分攤，分攤的金額則是隨各人自由心證，因為當初狐狸說了，就算不付錢也沒關係，不過大家多少還是會付一些，就這樣以很便宜的價錢租下來了。
房子本身是相當老舊了，是沿著山邊建築的獨棟三層樓洋房，四四方方的水泥和磁磚，看起來是二、三十年前的樣式吧，不知道那個時候是為了什麼樣的理由，有人會想在這種地方蓋房子，附近零零落落的還有好幾棟，都是差不多樣子的二到三層獨棟建築，看起來倒是都有人住在裡面的樣子。
地方其實不能說是多麼荒僻，但是距離市區倒真是有一段距離，如果是要常態性的住在這裡，總是不太方便。
「請進吧，以後這裡也是屬於你的哦。」學姐招呼著我說。
「是啊，這是我們大家的地方，裡面的所有東西都是可以自己隨便看、隨便用的。」貓兒說。
走進去一看，感覺倒是和外面完全不一樣，怎麼說呢，非常豐富的感覺。屋子裡面堆放了相當多的雜物，除了一樓是空下來當做車庫和狐狸堆放家裡不用的舊東西之外，二樓和三樓都沒有完整的隔間，不過本來樓層的面積也不是很大。屋子裡的區隔都用書櫃、衣架、扶手、傢俱等等隔開，所以空間是小而流動性的，裡面沒有一件東西是成套的，有些看起來像是自己做的，也有重新漆了顏色的，總之雖然看起來是亂七八糟湊出來的，也沒有好好的很規矩的擺設好，但是整體的感覺卻是協調的。
二樓的牆漆成淺灰的橄欖綠色，天花版則是偏橙色的粉色調，擺設了兩張床，各自佔了一個角落，一張是深藍色條紋的被單，一張是綠色調不規則碎花的，兩張床都堆了沒有整理好的被子和枕頭，中間有書櫃和布面的長沙發隔著，沙發上四個抱枕大小樣式顏色各不相同，另外一邊則是一張餐桌，旁邊三張椅子也是不一樣的樣式，還有四張簡單的高腳鐵板凳，就像一般路邊攤用的那種。
窗邊靠牆的一邊是衣櫥，另外一邊是電腦桌，不過在裡面那張藍色的床旁邊，另外還有一部電腦，整組放在一張矮茶几上，旁邊散落著幾個坐墊，還有一個長抱枕和一個看起來可能是屋子裡面最新的東西的一個玩具熊。另外一張床的床頭則是一個小冰箱，上面還放著一盞布面燈罩的檯燈。
我們在門口把鞋子脫掉以後，光著腳走在暗紅色的地毯上，地毯倒是出奇的軟，我試著在那上面走走看，然後沿著樓梯直接走到三樓去。
三樓除了地毯是深藍色的之外，牆面倒是一般的白色，而且四面都有窗，雖然外面的風景並不是多出色，但總算看出去還滿開闊的，室內也因此顯得相當明亮。
走上樓梯就看到一組電視和音響，還包括了錄放影機、遊樂器等等，看起來都相當舊了。電視前面是幾個大抱枕和懶骨頭坐墊，一旁堆放著許多書、還有幾疊 CD和不知道什麼紙盒。
轉過身看到的是一整面書櫃，上面堆放著各種書籍，NBA十日養成計劃旁邊是唯登詩樹的漫畫，七、八本村上春樹的書並沒有整套的排在一起，美華報導上面壓著一本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暗黑破壞神二的攻略本夾在幾本寫真集中間，英文的電影劇本和畫冊也跟Internet實務手冊放在一起，日文的色情漫畫和幾本成人雜誌這裡幾本那裡幾本的插在偵探小說之間。
繞過書櫃，背後是一個大畫架，上面還有未完成的油畫，另外一邊靠窗放著一張雙人床和一張雙層的單人床併排在一起，地上同樣鋪著素面的深藍色厚地毯，和二樓不一樣的是，三樓沒有一片窗簾，而二樓所有窗戶都裝著厚厚的雙層窗簾。
最後是頂樓，走上樓梯之後，頂樓有小小一塊空間是新加蓋的，四面都是落地的玻璃窗，上面覆著白色的棚架，爬著不算很茂盛的藤蔓，打開門走出去就是天台，天台的三分之一是有棚架遮掩的，下面放著簡單的幾張桌椅，還有一組烤肉架，外面則什麼都沒有，就是一塊空著的天台。
「怎麼樣？」學姐問我。
「感覺上好像學生時代，不過比那個時候住的方式理想多了呢。」
「現在大家多少都有經濟能力了啊，可以買這個買那個的。」
「是啊，不過時間也少了啊。」我看著四周的景觀，忽然覺得這樣的視野和空間都很不錯，有一種想住在這裡的感覺。
「你也可以住在這裡喔。」貓兒說。
「啊，不行啊，我還要上班呢。」
「先下來準備一下東西吧。」MOMO說。
【十五】
MOMO長得很漂亮，雖然他是男人。
傍晚的時候，我們準備好東西在天台烤肉，MOMO負責了大部份的工作，紮著馬尾沒有化妝的他，穿著牛仔褲，完全中性的打扮，但是怎麼看都覺得他是屬於應該用漂亮來形容的，雖然他並沒去動手術，也沒有刻意尖起嗓子來說話或是刻意做出很女性化的動作，但是只要跟他說上一句話，就會毫無疑問的認同他本來應該生做女人的。
MOMO忙著弄東弄西的，把所有的食物都烤得非常可口，他說他喜歡做這些，他的手藝也確實不錯。到晚上八、九點的時候，因為外面有些涼意，所以我們收拾好東西以後，就回到二樓，大家窩在一起喝酒聊天。
阿莫替每個人煮了咖啡，他之前在咖啡館打工過，現在則是在便利商店，因為換過很多工作，所以雜七雜八的事也會不少，沒有工作的期間他常常到這裡來，一個人靜靜地看書，然後有演出的日子就跟著舞團的人跑，生活就跟他的行李一樣簡單。
喝著好喝的咖啡，把床上的被子和沙發上的抱枕都堆在地上，大家就這樣窩著，開著電視，咖啡喝完了就喝啤酒，等咖啡煮好再喝咖啡，雖然天氣還不是很冷，但是這樣的感覺就好像在冷得非常可怕的天氣裡，幸福而溫暖的圍爐團聚一樣好。
幾個人之中只有貓兒盯著電視看，不過她還是一直和我們聊天，看到有意思的地方才會停下來不說話，然後又回頭來問我們剛剛說了什麼。
這樣子的聚會，有著一種不真實的熟悉感。
「說到家庭啊，有人看過『心動』那部電影嗎？」我們聊到家庭的時候，green這樣問我們，結果除了阿莫以外都有看過。
「你們不覺得有問題嗎？」
「哪裡？」貓兒有點不解。
「關於家的部份嗎？」我想我知道green的意思。
「對，梁詠琪的家。」green用力的點頭。
「我早就覺得有問題了，看完以後真是失望。」學姐說。
「看完以後全身都不舒服……」MOMO也做同樣的表示。
「想想看，整個故事，經過了那麼多年，這個故事都還在主角心中的份量那麼重，而整件事情完全是裡面所謂『家長』這個角色的無理取鬧造成的，可是那麼重的東西，好像發生過就算了，一點什麼都沒有留下來。」green相當不滿的樣子。
「這裡面是大有問題的，」學姐接著說「其實整部電影中所有的事件都來自精神上的家庭暴力，但是這個地方不但沒有處理，到後面居然還讓梁詠琪和母親像沒發生過任何事一樣相處，而且也沒有母親這個角色的悔過，事實上可以看出來，這個地方在電影中是不存在的。」
「這樣一說，我也覺得的確有問題。」貓兒也點頭回應。
「雖然說這是愛情電影，這個部份可以不用交代，但是在裡面不是不交代，而是沒有處理它，如果不想交代的話，後面可以很簡單的安排梁詠琪的母親已經死掉了之類的，或者莫名其妙就不見了也還比較好一點。」 green說著又習慣性的把頭低下來，看著抱在自己懷中的抱枕說話。
「我覺得裡面最大的問題在於，裡面一直強調這段愛情是一輩子都忘不掉的，既然有這種份量，就不可能沒有傷害，如果是那種過幾年就忘掉的，或者長大以後想想也沒什麼好在乎的，或許時間久了就算了，但是這種份量的傷害，已經不是原諒不原諒的問題了，我們可以理解一般人最後不得不原諒，並且讓自己所受過的傷痊癒，但是這個陰影是永遠不可能消失的，尤其是到最後不得不接受只好原諒父母的結果之後，這個陰影更無法抹滅。」我是這樣認為的。
「我覺得同樣的事情，如果原因換成天災人禍還是來自沒有關係的人，其實傷害都沒有那麼嚴重，也許可以真的把一切拋到腦後。」阿莫若有所思的說。
「真正有過經驗的人都會無法忍受的吧。」學姐也這樣說。我想的也是一樣的事。
沒錯，那是一種陰影，永遠掃除不掉的東西。事情本身可以原諒，可以不在乎，可以想起來一笑置之，但是陰影下的那種冷感是隨時隨地都存在的。
說著說著話題冷下來了，大家都陷入了沉思中。這裡的每個人都有一些被觸及的痛處吧。
Green把身體挪過來。
「抱我。」
我從後面把她的肩膀抱在我胸口，MOMO也挪動了一下身子，靠在green大腿上，讓green撫摸著他的長髮。
阿莫起身去煮咖啡。
「其實，沒有辦法拍成那樣吧。」貓兒看看學姐，學姐搖搖頭。
「的確是不能那樣拍吧，如果把那些都拍出來的話，也許就不會那麼賣座了。」我想這個世界上有很多事情，一旦為了賣座的考量都會有所調整的吧。
「不過，至少可以避開吧。」green調整了一下姿勢，把我的手拉過去握住。
「如果不知道這是一個問題，自然就不會避開了。」學姐說的也許就是問題徵結所在，如果不知道，就不可能會避開了，當然也更不可能會去解決。
但為什麼連知道問題的存在都那麼困難呢？
———- 待續 ———-
